消毒水的气味在凌晨三点的急诊走廊格外刺鼻,沈南星攥着病历本快步穿过冷白的廊灯,护士站的呼叫器突然炸响。
"沈医生!车祸外伤患者,左前臂开放性骨折!"
沾着夜露的担架床碾过地砖,轮子发出尖锐的嘶鸣。沈南星伸手去掀染血的衬衫下摆,指尖却在触到温热皮肤的刹那僵住。苍白的腕骨内侧蜿蜒着月牙状疤痕,像一弯褪色的图腾——那是十二岁那年,顾承昀替她挡下碎酒瓶时留下的。
"血压110/70,脉搏98。"护士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
沈南星缓缓抬头,手术灯在男人眉骨投下青灰的影。五年未见,他下颌线愈发凌厉,喉结随着吞咽动作在纱布绷带间滑动,溅着泥点的银灰领带松垮挂在颈间,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需要清创缝合。"她听见自己用最平稳的声线说,镊子夹着碘伏棉球划过狰狞伤口,白大褂袖口蹭上暗红血渍,"怎么弄的?"
顾承昀喉间溢出闷哼,额角冷汗顺着锋利的下颌滴在检查床单上:"暴雨天骑机车抄近道。"他忽然低笑,呼吸拂过她发顶,"沈医生这是...在关心我?"
无影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沈南星盯着他无名指上铂金素圈折射的冷光。方才托着他手臂换药时,那枚戒指硌得她掌心生疼,像根倒刺扎进十年前仲夏夜的旧梦——十八岁的顾承昀翻进她家后院,带着夜露的梧桐叶落满肩头,说南城大学天文系新装了望远镜。
"顾先生未婚妻的联系方式需要登记。"她将缝合针穿进皮肉,银线在灯下划出细碎的弧,"伤口不能沾水,明天换药记得带家属。"
诊室忽然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前的三秒寂静里,薄荷气息骤然逼近。顾承昀滚烫的掌心扣住她后颈,指腹摩挲着医用口罩系带:"你身上消毒水味道太重。"低哑嗓音擦过耳际,惊雷在窗外炸响的瞬间,应急灯映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盖住茉莉香了。"
沈南星踉跄后退撞翻器械车,金属托盘坠地的脆响中,走廊传来细高跟叩击地砖的哒哒声。玫瑰香气混着女士香氛漫进来时,她终于看清倚在门边的红裙女子——财经杂志上周才刊登过顾氏集团联姻的喜讯。
"承昀的伤要是留疤,你们医院就等着收律师函吧。"红裙女人走进急诊室,脖颈间蓝宝石项链折射出冰冷的光,"沈医生这么年轻就当上主治医师,想必很懂怎么照顾病人?"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顾承昀忽然撑起身子。他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血珠溅在沈南星胸牌的照片上,将"神经外科主治医师"几个字染成暗红。
"宋清歌。"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滚出去。"
空气骤然凝滞,护士悄悄退到门边。沈南星看着男人青筋暴起的手背按住自己白大褂衣摆,医用酒精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在瓷砖上,和五年前那个雨夜的气味重叠。
那时候她缩在解剖室角落,看着顾承昀踹开实验室的门。他校服衬衫被雨淋得透明,怀里揣着从教务处偷来的保送推荐表,眉骨还在渗血:"南城医科大的保送名额被人顶了,我查到了转账记录......"
"顾先生需要静养。"沈南星用力抽回衣角,胸牌金属边在掌心划出血痕。转身时瞥见宋清歌挎着的限量版铂金包,挂坠是顾氏集团的银鹰徽章——上周财经新闻说,那是继承人未婚妻的专属信物。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突然爆发出刺眼白光,十几个黑衣保镖簇拥着拄沉香木拐杖的老人出现。沈南星的后背撞上消防栓,金属棱角硌得肩胛骨生疼。她认得那张脸——顾氏集团董事长顾振东,七年前就是他用支票拍着她的脸说"顾家不需要会偷东西的儿媳"。
"混账东西!"拐杖砸在担架床护栏上,顾承昀缝合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让你去签医疗器械的并购案,你跑去骑机车?知不知道仁和医疗的收购关系到集团明年......"
"爷爷。"顾承昀突然笑出声,沾血的指尖勾住沈南星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不如把南城中心医院也收购了?我看这儿的主治医生......"冰凉的金属听头划过她锁骨,"特别会照顾人。"
沈南星条件反射的退后几步,"顾先生请自重。"
暴雨拍打着观察室的玻璃窗,沈南星在洗手台搓洗第三遍手指时,镜子里突然出现宋清歌精致的倒影。女人将鳄鱼皮钱包按在感应区,打印机吐出住院费清单的瞬间,一张空白支票轻飘飘落在潮湿的大理石台面。
"三百万,买沈医生今晚的排班表。"香奈儿指甲敲了敲沈南星胸牌,"听说令堂在等肾源?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可比公立医院的走廊加床舒服多了。"
水龙头开到最大,沈南星看着水流冲走指缝里的血渍。消毒灯在凌晨四点自动亮起,她忽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晚,顾承昀浑身是伤地翻进她家窗户,手里攥着被撕碎的保送通知书。少年眼睛亮得吓人,说南南别怕,等我接手顾氏集团,就把全市医院的透析机都换成最好的。
"不需要。"她把支票塞回宋清歌的珍珠手包,"顾太太该去关心未婚夫,他的尺神经损伤再拖下去,左手就废了。"
晨光染白窗帘时,沈南星在更衣室发现匿名寄来的快递。撕开层层防撞泡沫,冷藏箱里赫然是配型成功的肾源运输单。附着的便签纸打印着一行小字:南城私立医疗中心预约号0975。
手机突然震动,科室群跳出通知:顾氏集团凌晨注资三千万更新急诊科设备。照片里顾承昀戴着婚戒的手握着钢笔,签字页的墨迹未干,背景是宋清歌搭在他肩头的红指甲。
沈南星颤抖着点开器官移植系统,在捐助者编码栏输入母亲病历号。页面加载转了三圈后弹出捐赠记录——持续五年的匿名汇款,每月十五号准时打入透析基金账户,最近一笔是昨天深夜。
暴雨又至,她冲进VIP病房时监测仪正发出刺耳警报。顾承昀左手缠着绷带在窗前抽烟,听到声响转头。沈南星举起手机屏幕,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些汇款记录:"为什么?"
男人掐灭烟蒂,右手的月牙疤在晨曦中泛着淡粉。他抬手时玫瑰香水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指尖悬在她颈后的茉莉香膏上方,突然轻笑:"当年说要给你建茉莉园的小少爷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个连婚约都不能自己做主的混蛋。"
监护仪的心跳波形忽然剧烈起伏,顾承昀扯开病号服露出胸口的缝合线。狰狞伤口顺着肌肉纹理蜿蜒到腰腹,像条盘踞的恶龙。他抓起沈南星的手按在尚未愈合的刀口上,滚烫体温几乎灼伤她掌心:"这颗心脏跳了二十八年来找你,沈医生要不要听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