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酒

        无酒不成席。无论朋友聚会,还是走亲访友,没有美酒陪伴,总让人意犹未尽、美中不足。


        汉代焦延寿在《易林·坎之兑》中说:“酒为欢伯,除忧来乐”,意思是酒能消忧解愁,能给人们带来欢乐。


喝酒的典故贯穿了整个中华民族文明史。曹操煮酒论英雄,是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是安邦定国的处事技巧;武松醉打蒋门神,是直面恶霸而以牙反牙之刚猛;关羽温酒斩华雄,是面对强敌而从容不迫之气度。

         我喝酒最早记忆来自于我的外祖父。

          我的外祖父尽管小时候家境贫寒,但还是被送到私塾短暂读过诗书,并且一生中都喜欢看书。我从小喜欢看书,应该受了他的很多影响。小时候去外祖父家,总要翻他的书出来看。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苏小妹三难新郎,徐文才绝妙行酒令,卓文君妙写数字怨郎诗等才子佳人故事。即使三十多年后,我还能把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数字怨郎诗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外祖父是农村难得的文化人,建国初期就当了村支书,而且一当就是40多年。外祖父崇尚斗酒诗百篇,特别喜欢喝酒,来我家作客时,酒是三顿必备的。喝到酒酣之时,外祖父总是询问我们学习情况,讲写作方法。他常讲自己最先写的文章无从下手,一次先生被批为“狗屁不通”后,豁然开朗,文章越写越好。教育我们什么写文章要有破有立,要有理有据,不要“粗枝大叶”“细大不捐”等等。可惜那时我完全听不进去,但我记得我祖母去世时,外祖父所做祭文的确情真意切、感人至深,让我至今不能忘怀。外祖父又很讲究礼节,席间总是要我们以水代酒给亲戚朋友敬酒。而那时自恃清高的我最反感的恰恰是这些礼节,所以那时我特别讨厌喝酒。还曾经有一次还因为敬酒被外祖父教训,而顶撞他。等到我逐渐喝酒的时候,外祖父却因病去世了。

         直到今天,我都还感到内疚,没有在外祖父有生之年好好陪他喝过哪怕一顿酒,没有进行一次两个男人之间的酒局对决。

        我真正喝酒是在读大学期间才开始的。一到周末,有女朋友的出去约会了,我们这些单身狗就只有在宿舍买来零食下酒,后来寝室之间也会常常出去搞野炊联欢,喝酒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而我是个比较热心的人,组织酒局就成了我常干的事。


      非正式的私人聚会,最是让召集者操心。首先要考虑到某某和某某是竞争对手,某人与某人之间有爱恨情仇,谁和谁有江湖恩怨,一定要避免把这些人聚在一起。而一场酒局必定有个主角,要根据主角确定酒局时间和邀约对象。主角的时间理所当然就是酒局的时间,而其它邀约者大多是与主角工作有交集,或有共同话题和兴趣爱好的人。 酒局时间地点很多都要提前约定,重要的甚至提前几天。电话之后,还要短信告知。酒局开始前,主人往往还要再次电话提醒,并确认大家能否按时参加。

        正式的公务接待对座次安排特别讲究,可以说是等级森严。一旦搞错了,小了说是工作态度不严谨。往大了说是对领导不敬,这就犯了官场大忌。公务函就起到了重要作用,严格按照职务高低、级别大小安排座次。为了不上演真情假意的推让和避免坐错位置的尴尬,接待方工作人员往往会提前排放好座牌,对号入座。而非正式酒局就随意得多,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要讲究主宾坐上席,其他人员往往会了解今天究竟有哪些人参加,心里估摸自己在今天酒局上的分量,在一番推辞后,选择自认为相对符合自己身份的位置落座。

         能够掌控酒局氛围,往往需要一个人浸淫酒局多年,才能形成的气场和能力。这种人往往是酒局中必不可少的。他必须要健谈,但又不能夸夸其谈,喧宾夺主。要让气氛热烈而不狂热,热闹而不吵闹,张弛有度,收放自如。俏皮话要随口而出,美女面前说点“打打牌、喝喝酒,常和异性交朋友”这些顺口溜,遇到老朋友时会说“月母子遇到老情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这些话幽默风趣的话。他必须会讲荤段子。但荤段子要色而不污,黄而不欲,隐而不露。要点到为止,拿捏有度,意味无穷。我曾经遇到一个常年出入的酒局的人,他随身带有一个小本子,马上记下酒局上有趣的段子,在以后的酒局上讲出来,久而久之,他就在酒局上显示出不一样的掌控能力,总能在众人哄笑中把气氛推向高潮。

        酒品见人品,这是酒局上常说的话。有豪爽之人,讲究感情深、一口闷,“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也有人深藏不露,讲究不主动、不拒绝,不是喝1杯、1瓶、1件,而是一直喝;也有人斟酒不满杯,喝一口留一口,这样一晚上下来就能少喝很多。但这种人长期以往,酒局就会越来越少了。

        人们常说战场四大忌:和尚、道士、女人、小孩。酒局上也不要轻易招惹两种人:领导和女人。领导喝酒时可以随意发挥,找各种你不能也不敢拒绝的借口让你喝酒,“你干完,我随意”这种情况只能让你奔溃。更不用说你刚好遇到了酒品不好的领导,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了。而酒局上的女人从来只分两种,一种是滴酒不沾、闻之则醉,一种是酒精考验、千杯不醉。但凡酒桌上主动端杯的女人,必是在喝酒上有过人之处的,万万招惹不得。

        酒后失态,那是小事,一笑而过;酒后失德,就是大事,得不偿失。酒后闹出的笑话那就层出不穷了。一哥们半夜酒醒后,拉开衣柜就是一阵释放,等老婆反应过来,又到头大睡了。还有一哥们半夜爬起就穿衣库,老婆惊问干什么,他半醉半醒地说要回家了,引发了长时间的家庭矛盾。

        酒驾入刑,曾一度让酒局一蹶不振。遇到可喝可不喝的酒局时,就会借口今天开车了,还故作惋惜说,其实我也很想喝。为了安全出发,大家也就不追究了。但酒也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因素,禁酒令很快就催生出代驾这个新兴行业。再有人说开了车的,大家就会异口同声地说请代驾了,还有人会煞有介事的摆弄手机,主动说我给你请代驾。并且组局时,主人就要反复强调不能开车来。

        喝酒伤肝是不争的事实。我一非常要好的高中同学,30岁就官至正科,34岁主政一方,在基层官场来说,绝对前途不可限量。我们于公于私都常常聚在一起喝酒。但他35岁时却意外的检查出肝癌,确诊三个月后就永远离开了我们。我现在还记得同学们齐聚重庆某医院看望他,大家要离开病房时,他伤感地说:“对不起大家,今天就不能陪你们喝酒了。”

        尽管都知道喝酒伤肝,但那晚从不喝酒的人却端起了酒杯,喝醉的人却出奇的多。

         到现在我还时常想起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些岁月。

        一向混迹于各种酒局的我,前段时间也宣布暂时戒酒。一方面喝酒是个体力活。进入不惑之年的我,身体素质大不如前,酒量断崖式下降。醉酒的次数和频率明显上升,喝断片的情况时有发生。另一方面是有件事深深刺痛了我。我儿子小时候性格有点内向,我在朋友聚会时也有意无意的带上他,在他读初中后也开始让他喝点啤酒。起初我们也没在意,但后来在打扫他房间,从床下扫出来全是空酒瓶,参加同学聚会时喝得酩酊大醉时,我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明白我有多愚蠢。为了以身作则教育儿子,在朋友圈宣布戒酒一段时间。

        戒酒的困难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习惯于推杯换盏的自己,一下子很难适应从主角沦为看客的心里落差。常常在被冷嘲热讽的同时,还要三番五次地解释戒酒原因,承诺复出时间,做好后勤服务。还要打消朋友是不是得罪了我的顾虑,消除领导觉得我对他有意见的想法。其实戒酒比喝酒还要累。

        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究竟能达到怎样的效果,但只要能让儿子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能让他在成长的道路上少走哪怕一点点弯路,我觉得都是有用的、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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