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写给忘不了老郑的人。
-2-
盛夏,我坐在窗边。
大片大片的阳光,穿过银杏叶,打碎在水泥地上。
老郑穿着随意,但很整洁。微胖,啤酒肚格外惹眼,头发秃掉了,后面的头发很长,塌塌的补在中间。但整个人显得很精神,狡黠而灵动。
窗外的风,吹进来,有一股花香的味道。
许多年后,在某个夜深人静,回忆青春的时候,这个场景一定刻骨铭心。
-3-
老郑说高二是一个分水岭。
宋海刚,申继人,一直挂在老郑嘴边。
时隔两年,恍如隔世。
恍如隔世的,是对青春的眷恋,眷恋里有老郑的影子。
有时,我竟有一种错觉,一觉醒来,回六的教学楼被一把锁扣住,我们还在那个盛夏里备战高考,老郑每天给我们送开水泡面。
我们疯狂的刷着五三,贪婪时间的脚步。
城北路上人来人往,再也听不到宋海刚,申继人。
-4-
老郑一个人在郑州。
师母在老家,儿子在美国。
不管多少年后,我都想再次听到,老郑面若镇定心中波澜的说道,我儿子当年如何如何。
我猜想老郑一定是在孤寂无人的时候,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放着与儿子生活相处的片段。
有时候,甚至在课上,看到老郑形单影只的身影,我心中就会产生难以掩抑的情愫。
他对家和家人的深情,都裹在浇灌我们的爱里。
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5-
老郑多年不当班主任,终于在校长几年求切下,重新出山。
我们是他的关门弟子。我想正因如此,老郑在我们身上倾注了亲人般的情感。
我怀念那一次又一次振奋人心的班会。激昂,青春,和无所不能,都一次次冲击我的灵魂。
我怀念老郑仿佛年轻一样,两眼发红,声调庄重,讲述汪国真的样子,他说,汪国真曾鼓舞了他们那一整代人。
他给我们读"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依稀能从时光中窥见老郑青年时代的意气风发。
其实,老郑就是我们的汪国真。
我怀念老郑设立的清北班,从一开始,老郑就把我们当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他费心费力的组建清北班,是想给他的几十年的班主任生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最后,我们和老郑互相沦陷,视彼此为无法忘怀之人。
只可惜我们不是一把好牌,最后只有傻逼以最高分考上西工大。
-6-
夏天的热烈,被雨淋碎在一场秋雨中。
秋天的柔美,被雪覆盖在一场大雪里。
高二上半学期结束的时候,学校举办有班级展示的活动。
我永远忘不掉,结束的时候,我们高喊郑伯伯,喊尽了我们青春里所有的疯狂。
报告厅久久回荡郑伯伯,我看到摸不着头脑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只有我们知道心中绽放的是骄傲。
而郑伯伯这个亲切的称呼,是我一手喊成的,绝无二人。
-7-
高二的一整年,是平静而热烈。
老郑的课是诙谐而干货,他在高考化学研究上,句句直击命害。
他把自己教学数十年的积累都凝结成厚厚的讲义,一年一年去更新和修改。
半个月前,在朋友圈里,我看到这样的聊天记录。
"老郑让记的笔记都没丢,还在用。"修臣说。
"想听郑老再上一节化学课!"郭羽说,"有讲义的那种哈哈哈!"
"老郑的最后一节化学课,是我这辈子最后一节化学课。"阴影说。
郑老,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何必伤感呢?他们的青春里都有你啊!
今有岁月可举杯,饶是去土离家人。
-8-
青春,在满怀期待的高三里,热情和爆裂愈演愈烈。
每个人都心事难平,却又执着的追求难以抵达的梦。
高三时光,每一个看见星星的清晨,每一个告白月亮的夜晚,都能看到老郑和我们。
夏天空调一点关后的汗流浃背,秋天蚊虫叮咬的瘙痒,冬天手脚冰凉里的刺骨寒风,春天难以抵挡的困意,他们都在高三里。
夏天夜晚清凉的星星天空,秋天桂花的香气,冬天热气腾腾的牛奶燕麦,春天探出绿芽的柳树,她们也都在高三里。
老郑也在高三.默默的守护这我们,关注者我们的一举一动。只是没有守护好自己的身体。
-9-
老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夜里翻滚而无法睡下,索性,他就用二指禅给我们修改着讲义。
只是,老郑的脸色在我们肉眼可见下泛白。
他告诉我,现在每天只能一两个小时,头皮有一半是发麻的,约了有名的老中医调整,还是不见效。
也许你还不能理解失眠的痛苦,你可以想象一下头发凉,空洞,腐朽,无法入睡,正常人几天便身心俱疲,何况老郑这一段时间!
我心中很慌,也很揪心,如果没有老郑掌舵,我们还能在暴雨中前行吗?
出于对自己生命的负责.老郑暂别岗位两个多星期,我早已忘记这两个星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老郑回来时候的欣喜若狂。
-10-
高考百日誓师的时候,我们寝室和老郑合写了誓词。
慷慨铿锵的誓词记得的段落不多了,只有下面三段。
我怀恋远方
即使并行扎根荆棘上
也不负流年的铿锵
我记得荣光
作为担起中国人的脊梁
巍巍河山
我不怕寂寞与凄凉"
我是我命中的绝唱
我记得荣光
我是我不朽的辉煌
我怀恋远方
高三,紧锣密鼓,每个人都在和时间进行一场焦灼的战争。
当你看到,你曾撕心裂肺喊出来的青春。你会不会告诉自己我的青春没有白活。
-11-
高三的操场很小,小的勉强刚能安放每个人的青春。
操场一角,有一株桃树,突然有一天,我抬起头来,扑入眼帘的事粉红粉红的,仿佛置身花海。
盛夏,如约而至。
今年看戏人变成了戏中人。
六月庄重而至,我们再没心思品鉴盛夏的热烈。
趣味运动会结束了,毕业典礼结束。
我们终于走到故事完结的地方。
那天的课堂,我格外认真,班里格外寂静。
我再次望向老郑富有激情的演说,想把这一刻揉进心中。还有这个紧张而难以忘怀的盛夏。
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堂课,是老郑的化学课。
我多么想,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高二,回到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我愿那个时候,我就轻轻走开,也不愿走到今天分离的苦楚。
-12-
45分钟,是一堂课的时间。
班里一片寂静,窗子外面的阳光正亮。
老郑给我们写了一首诗。
至今读来,难以忘怀。
三年的时光不长不短
走进走出的脚步不急不缓
不大不小的回中校园
融进了你们的一千多个白天
还经历了一千多个夜晚的蕴含
酝酿出的情谊虽不浓烈也不清淡
至今回味,又甘又甜
三年的时光又长又短
走进走出的脚步又急又缓
一千多个迟迟入眠的夜晚
有你们一千多个向往象牙之塔的梦魇
不要放缓你们走出的脚步
离开这个为之奋斗的小驿站
放缓你们走出的脚步吧
捎上我的祝福
还有又缠又绵的思念
题目是三年的时光,结语是与关门弟子惜别。
-13-
读完诗,老郑抽离出情绪,回到办公室。
老郑办公室和我们一墙之隔。
大家都在收拾着东西,收拾着青春和梦想。
我们都知道老郑躲在办公室里偷偷的哭了。
一个怎样富有深情的人,在见证了那么多的分别后,还会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老郑送了我们又缠又绵的思念,我们又何尝没有留下久久不能忘怀的惦念。
-14-
再见老郑,已经是整整一年后的夏天。
在青一色,我们吃的火锅。
轮子和猥琐去的早,我迟迟没到。
十点多钟,我才匆忙赶来。
轮子嬉笑看着我,“看老郑等你多长时间了,怎么到现在才来。”
多少解释都是徒劳的。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也给老郑倒上满满一杯。
酒入干肠,一饮而下。
是我迟来的歉意,更多的是一年不见的欣喜。
老郑一直给我涮肉,一筷子,一筷子的夹到我的碗里。
我心中早有波澜翻滚。
火锅的浓烟迷离,我就坐在老郑旁边。
那晚,轮子和猥琐先走了,我和老郑聊到夜里将近两点。
-15-
半个月前的朋友圈里,还有一段话。
“今天中午和郑伯伯吃饭,他感叹现在教书没有幸福感,大概你们曾经让他太幸福了。”语文老师说。
“你们回来了,我再给你们上一次幸福的化学课,哈哈!”老郑说。
岁月是一个小偷,偷下了我们所有的欢乐,所幸,他为了收益。酿成了一壶酒。
-16-
昨天,看了冯小刚的芳华。
而我们,也有着不可磨灭的芳华
我们的芳华在回六里,也在老郑里。
那年盛夏阳光正烈,青春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