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图与苏弥在炎炎的夏日里,一见钟情。图图一向认为自己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却没由来地被苏弥吸引着,迅速地与他成为出双入对的新晋情侣。
苏弥是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中的独子,性格算不上开朗,圈子也算不上大,毕业两年了,在一家打着教育旗号圈钱的互联网公司做着销售助理,每天的工作内容都固定,上下班的时间也基本固定,没事就捧着手机刷朋友圈看推送。图图则是彻头彻尾的富家女,年纪轻轻就已周游了世界,做过留学生,当过背包客,为人和善,朋友遍天下。她的父母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人生的后半段,如何在银行里谋个闲职,怎样嫁给一个事业有成的男子,可图图怎会如此乖乖地听命于父母呢?
认识苏弥,纯属巧合。图图的生命里出现的,大多是高精尖的家庭与人才,很少与生长在工薪家庭的人接触过。那天,她应邀来到一个朋友的派对,后半场,包房里进来了一个小伙子,一身桀骜不驯之气,仿佛生来一副冷面孔。可当派对主人招呼他坐在图图这张桌子上时,他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让图图猝不及防。
苏弥很快地要到了图图的微信号码,二人起先是一同出现在朋友的饭局聚会,然后越发频繁地私下接触。终于,在大暑时节的一个夜晚,苏弥站在一个胡同口的杨树下,吻了图图的额头。
图图沉浸在这种全新的恋爱体验中。她从没体验过男生这么细心周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苏弥为她打点好生活中的所有小事,即便上着班也会记得随时随地地联系她,下了班就直奔图图的公司找她,跟着她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吃所有她想吃的东西。图图的耳机线绕成一团,他耐心地帮她理好;图图感冒久久不愈,他为她找偏方熬药;图图喜欢收集镜框,他就亲手为她做了一个……图图被苏弥的细致入微感动得一塌糊涂,以致于完全忽略,或选择无视了那些让她感觉不太好的地方。比如,苏弥对工作眼高手低,总是抱怨周围的人,认为所有人的工作能力都不如他;苏弥总对他不熟悉的图图的世界不懂装懂,好像自己无所不知的样子,实际上却更显滑稽与幼稚;苏弥不愿意图图有更加绚丽的生活和光环,他生怕她会遇到更好的人,从而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苏弥有着近乎变态的自尊心,时常会表现为极度的敏感与自卑;苏弥从不在他们一起吃饭购物时花一分钱,也没给图图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尽管图图知道,苏弥家庭不富裕,挣钱也不多,自己家里条件好,她来负担一切,好像理所应当,更何况,也许苏弥是在为他们的将来攒钱,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直到她看到苏弥理直气壮地给自己买了他一个多月薪水的衣服鞋子,又用信用卡刷了一个多月薪水的周边。
图图的父母明令禁止她与苏弥来往,她觉得父母势利得不行,几乎离家出走。苏弥谈及图图的家庭就会沉默,只是抱着图图看着她哭得眼睛通红。
苏弥的父母倒是没心没肺似地对这个“准儿媳”很满意。图图第一次去苏弥家里,苏妈妈就趁苏弥出门买饮料迫不及待地问她能不能年内就结婚,次年就生孩子,还一个劲儿地夸苏弥如何聪明如何懂事如何与众不同,夸到事业上,实在夸不起来了,只好说“他工作这才刚起步,不过没事儿,你们结婚也不会没地儿住……对了,他去见过你父母了吗?”
图图几乎吓得落荒而逃,她心里丝毫没有结婚的打算。与其说是结婚两个字对她来说太遥远,不如说是苏弥距离结婚两个字太遥远。她愁眉苦脸地跟苏弥学苏妈妈的“逼婚”,苏弥反而孩子似地笑:“我妈是不是特别可爱。”图图打了一个冷战,她突然觉得,天上地下,她是形影相吊的一个人,孤立无援。
苏弥的不好,似乎一下子都涌了出来,他说什么,她都觉得幼稚,他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他们在街上闲逛时,买了路边小店里的一支泛着果香的蜡烛。苏弥像个高中生似地说:点它的时候,要想我。图图把蜡烛捧在手中,默默地想:这难道不是你常提的“口说爱情”吗?
她想分手,可不知如何开口。她变得沉默寡言,苏弥也跟着进入低谷。她试着疏远苏弥,可苏弥的微信消息会像炸弹一样扔过来,从“祝你幸福”,到“生不如死”,若再无回音,就是“来世再见”。每每此时,图图就心软地想起苏弥的好处,想起快乐的时光,于是继续这种她自己也知道没有未来的感情。
图图的母亲明察秋毫,当机立断把图图带到欧洲这种既有时差路途又远的地方来旅游。一开始的几天,图图还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总想找个有网络信号的地方给苏弥回个信息。可到了后来,图图的母亲干脆把她拉到了山区,参加两周的森林徒步野营,彻底让二人断了联系。
图图仿佛也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一般,放开身心地扎进了大自然的怀抱。半个月之后,她们野营完毕,回到了城市中。图图坐在科隆大教堂对面的咖啡厅里,小心翼翼地连接了WiFi,打开微信。没想到,苏弥的消息并没有铺天盖地地轰炸过来,反之,只是开始几天问了几次“在干什么?”“我很想你。”而后便有三天的寂静。继而便是几句告别的话语。“说不出祝福你的话。好好的吧,一切都会好的。”
苏弥最喜欢说,一切都会好的,而事实上,在他们二人之间,什么都没变好。图图一阵心揪,想要解释几句,没想到苏弥已经将她删除了。她戴上墨镜,任由泪水在眼眶中翻滚。她知道,她和苏弥没有未来,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是否叫做所谓的爱情。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地难受,为着一个曾经亲密,现在却从她生命中剥离出的人;也为着苏弥现在可能在受着的煎熬。
回到国内,图图每次经过苏弥家,都忍不住想站一站,看看是否能够遇到他。自然没有。她想,这就是他们的尽头了吧。收拾房间时,图图看到了那支蜡烛,黯然地关上灯,点起了它,那烛芯爆出烛花的声音,竟让黑暗中的图图心中酸涩不已。她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芯,默默地说:苏弥,点完这支蜡,我就忘掉你。
图图并没有每天都点起蜡烛,有时她几乎想不起来去点。她疯狂地将自己投入到生活中,去见朋友,去健身,去参加公益活动,去父亲给她安排的银行上班。
转眼间又是夏天了,到了她和苏弥相识的日子。图图猛然间想起与苏弥的种种过往,竟觉得有些可笑。这个夏天,就这样被她波澜不惊地一笔带过了。
苏弥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图图的生活中,了无音信。倒是他为数不多的两三个朋友中,有一个还跟图图不咸不淡地联系着。
图图决定继续出国读书。她收拾着行装,回想着自己的过去,憧憬着未知的将来。猛然间,她在箱子里看到了那支只点过几次的香味蜡烛——那支承载着她对苏弥的感情的蜡烛。
图图拿起来,看了看,顺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冷冷地笑,自语道:“看,这蜡还没点完,我就已经把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