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人养猫狗,多少算是有个用处,比如抓老鼠、看家院。
猫走猫道,狗走狗道,虽有小闹,却也各自安好。
后来发现,有猫有狗,可以解忧。只可惜现在人们大多从地面搬到半空中,猫道没了,狗道也断了。即便是在一楼,也是狗看猫,猫看狗,谁也不自由。
1、
临时代养的雪纳瑞犬东山,经过三天的磨合,终于就粮食问题和原住民狸花猫美元达成了和解。你的猫粮我不碰,我的狗粮你也不喜欢,各猫过各狗的吧。
这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毕竟这两个家伙打架实在太让人头疼。
相对于狸花猫美元来说,东山每天都有几次出去的机会,这很让美元羡慕。我也曾经买过猫绳,想带美元出去走走。
结果一是猫绳根本套不进去,二是刚出门这家伙就玩命钉在我身上,就像给我插了四组透骨钉,死活要回去。我又疼又无奈,我不是非法拘禁你,实在是你不愿意出来。
后来的事情证明这只不过是我的自我安慰,美元不是不想出去,只不过是想自己出去。老子是自由的猫,套猫绳出去算怎么回事,抱在怀里出去算怎么回事?
我说还不是怕你跑丢了啊,你还想继续浪荡江湖吗?
美元举起爪爪握成拳,宁做斗室自由猫,决不套绳像条狗,老子想走自己走,好猫绝不再回头。
听闻此言,东山冲着美元翻了个白眼,关我啥事,你要走就走,别连累我。
有口饭吃容易吗,真没数!
能这么说,充分说明东山是条有觉悟的狗,知道美好生活来之不易,应当珍惜。既然东山这么配合,咱就再出去遛遛,美元你就在家里自由吧。
凌晨时分出来遛狗,今天是第四天。
以前这个时候已经梦见庄周蝴蝶翩翩飞,现在却精神抖擞半夜追着狗,我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一条狗带偏了。
东山迫切的想见街心花园的大马犬,拉的绳子紧紧的。我却有点怕见大马犬的主人,就是那个深夜遛狗的老爷子。因为门卫大哥给我说,确实没有见到过有老人带着大马犬进出。
整个小园区就这一个进出口,大哥说的我脖梗子发凉。可我与老爷子聊得挺开心啊,虽然是大半夜,也能确定是人类。
远远看到一个烟头光点,就是那老爷子在那里的标志。他一直喜欢坐在后面的连椅上抽烟,大马犬趴在他旁边。
狗比人灵敏得多,还有十几米远,东山就已经哼哼唧唧地和大马犬搭上话了。
马爷,我来了,我来了,让您久候了。
大马犬自然有长辈的雍容气度,东山小友,一日没见,如隔三秋呀?
你们真是太猖狂了,这大半夜的,在我们面前都不再掩饰你们已经修炼成精的事实了吗?
人家都现了原形了,高等灵体了,这狗绳还牵着有什么意思。这大半夜的又没人,让它们自由地玩耍吧。
放手的功夫,就来到老爷子面前,打声招呼 ,大爷好啊,您早过来了?
黑暗中大爷摆摆手,小伙子,你也好,一天没见,还没睡呢?
东山一听,这台词,和我们两个差不多呀,看来我们修炼的层级又提升了,加倍努力,争取早日修炼成人形。
这大半夜的,周围一片漆黑,就靠远处的几个路灯传来微弱的光。这些大白天不敢想象的事情,现在就觉得很合理。
大爷似乎也在等我,他老伴没了,白天也不大出来,这大半夜的难得有个人陪他聊天。
我鼓起勇气问大爷,怎么门卫大哥说没见你出来呢?咱们小区就这一个门。潜台词是,您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人是鬼给我说清楚。
作为一个不怎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大爷如果给我说,我是二郎真君下来转转,我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带着狗。
大爷缓缓地说,我啊,不走那个门。
那您走哪里啊,难不成真是从阳台脚踏祥云飞出来的?这倒是挺帅的。
我走地下车库出来,大爷也看不到我的脸色,车库门旁边有个小侧门,我有门禁卡。
原来不是天上飞下来的,是地下钻出来的。
车库门不让行人通过,但是有预留的备用小门,方便应急使用。这大爷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门禁卡,果然是能人啊。
大爷说,我带着马儿去找物业,把物业的人吓了一跳。我说这个狗太大了,脾气又不好,带出来怕吓着孩子。你们给我一个小门的门禁,我晚点带它出来,这样也不影响邻居,也不给你们添麻烦,别人也不会知道。
我现在才知道,大马犬的名字叫马儿。
物业经理考虑了半天,看看冲他呲牙咧嘴的大马犬,纠结再三,竟然同意了。这样大爷就实现了小区的自由出入,夜半无人遛大狗,神龙见首不见尾。
物业经理那家伙我认识,滑头的要命,没想到让大爷给搞定了。
2、
我很想蹭大爷的小门一起回去,明天给门卫大哥说,昨晚我从你面前走过的,你没看见吗?
我把我的想法给大爷说了,大爷哈哈大笑,算了,你可别吓唬他,值夜班的人本来胆气就弱,你再给吓出点事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大爷笑,笑得还挺爽朗。
我问大爷什么时候养的马儿?
大爷说退休之后,闲得太无聊。以前上班的时候,大小是个领导。这一退休,便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门庭冷落,车马日稀。
很长时间,心态都没调整过来,整天感慨世态炎凉。
女儿给他们送过来这条小马犬,老太太喜欢得很,老爷子不喜欢。
不喜欢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不当领导了,就不愿意出去见人,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不对头。
养狗必须得出去遛,老太太就借着这事强拉他出去走走。
老爷子总是很抗拒,也会因为这个发脾气,老太太就干生气,也没有好办法。
看老爷子这个状态,贴心的女儿又给他送来一只猫。这对了他的胃口,不用出去遛,天天在家里陪着他。
真没想到,老爷子也是猫狗双全的人。
我说我家里也有猫呀,这几天光打架。
老爷子说不要紧,过几天它们熟悉就好了。不管是猫还是狗,和人呆的时间长了,都会学人样。只要主人不打架,他们就不会打架了。
老爷子这么说,完全符合东山和美元这几天的表现。
马儿和猫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各过各的,根本不会打架了。
我赶忙问,猫还在家里吗?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也是怪,都是我带猫,老伴带狗。老伴走后第二天,猫却走了。
那真是可惜了,我说有些猫走了也可能回来。
我们那边正好赶上拆迁,人多也乱。我在一楼,有个小院子,猫都是自由出入,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来。
每天我出去遛马儿,马儿就到处嗅,到处找,我总觉得它在找猫。
最后房子一拆,我们搬到这里,这猫是再也见不到了。这话说得挺伤感,喜欢养动物的人,都能理解。
我们看着打闹的马儿和东山就沉默了,它们陪伴我们的时间都有限,这大概是养小动物的人最无奈的事情。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的朋友老余痴迷养狗的同时,还养了两只乌龟。这东西比人能活,我们走了它们还能传家,养得好,能陪好几代人。(参见《宿舍养狗得罪系主任却赢得美人归,家有德牧金毛终圆儿时养狗梦》)
老爷子说,养动物时间长了,人就会变得简单,这就是动物对人的影响。
那些以前在我身边转圈的人,现在很多年都不见了,那些找我帮忙的人,现在过年连个电话都没有。
不过我现在一点都不生气,看了他们我反而觉得不舒服。
到最后,才知道,那些人还不如身边的马儿好,到现在还能陪着我。更不如身边的人好,只不过等你觉得好了,说走就走了。
这段人生感悟,没有经历过兴衰荣辱,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说不出来。
马儿似乎是听懂了老爷子的话,甩开东山,又过来趴到老人身边。大概意思是,老哥别哭,你还有我。
老爷子拍拍马儿,说太晚了,我们都回去吧,明晚见。
3、
门卫大哥正趴在桌子上打盹,我们进来也没敢惊动他。
值班室也没有床,他们一天工作12个小时,确实非常辛苦,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碗饭。
本以为美元会瞪着眼等我们回来,结果很意外,美元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我看了一下东山,东山也在到处瞅,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当你有个对头天天盯着你,有一天不盯你了,反而觉得有点失落。
解开狗绳,拍拍东山屁股,找地方睡觉去吧。
狗和猫不一样,狗认窝,猫到处都能睡。东山就去自己的窝,就是书架下面的一个棉垫子。
结果垫子不见了,东山就站在那里看我。我说你看我干嘛,我又不知道垫子去哪里了。东山跺跺脚,摇摇头,没有垫子我咋睡觉?
这个垫子以前是美元用的,但是美元睡在上面的时候很少。东山来了,就把垫子扔到书架下面,成了东山的专用狗窝。
我说你随便找个地方睡吧,你呀就是一条狗,哪里不能睡。
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我是一个需要明天出去工作赚钱养家的人,不是你的狗保姆。关灯,睡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听到有爪子挠门的声音。
美元从来不挠门,这一定是东山干的。不理它,有吃有喝,也拉尿完了,还要干啥。
然后东山就不屈不挠地挠,我一看手机,一共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这简直就是我前世的对头,这辈子变成狗来折腾我。
看我开门出来,东山哒哒哒地又跑到书架下面放垫子的地方,抬头看着我。没有垫子,我没法睡,我也睡不着。
你呀有强迫症吗?东山跺跺脚,有又怎么样?
我就去给它找垫子,我觉得在这条狗面前,我脾气好了太多。
我走到哪里,东山就跟到哪里,哼哼唧唧。大概意思是说这里我找过了,这里我也找过了,都没有,你说能到哪里去?
我觉得很不正常,看来只能到不正常的地方找,比如客卧的床底下。
果然,在客卧床底最里面,看到了东山的垫子,上面还趴了一个美元。
猫这东西,想藏起来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只不过我进来拿了本书,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对于美元来说,这只不过是要回了自己的东西。
但是对于东山来说,这就是它的床。你这个家伙把我床给抢走了,简直就是毁了我的狗生,赶紧还给我。
刚刚和平了十几个小时,瞬间这两个家伙在床底硝烟又起。东山伏地翘臀,做攻击状,却是有心无胆,只能打个嘴炮,汪!
这嘴炮对美元无效,美元只不过换了个姿势,懒洋洋的躺在垫子上,没有半分要让出垫子的意思。
但这嘴炮对我们有效啊,这大半夜的,楼房隔音效果都不好,邻居还不骂死我们。
我说美元啊,你让给它吧,过几天它走了还是你的。
美元不为所动,本来就是老子的,再说它什么时候走,你能给我个准确时间?就怕你也不知道吧,想骗我,你还嫩呢!
我趴到床底下,想把垫子拉出来。美元抬起爪子打我手,当然它不敢真打,就是表明一种态度。这是我们猫狗的事情,和你无关,别瞎掺和。
我想这也有道理啊,确实我不能替他们做决定,这对谁都不公平。
再说,我像狗一样趴在床底下给东山抢垫子,它却在旁边站着,我的尊严哪里去了?我不成了东山的爪牙了?太没有自尊了,差点被条狗给PUA了。
多亏美元提醒啊,还是自己猫向着自己人。
我从床底下退出来,我说你们只要别打扰别人,自己谈吧。东山看我离去的背影,哼哼了几声,竟然被这个猫打破了我的PUA大法。
你们闹吧,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再起来了。
一觉到天明。
不知道那两位四条腿的谈得怎么样了,赶紧出来看看。很好,一切如常。
到客卧一看,东山还趴在床边瞪着红眼盯着床底下,美元依然坚守在垫子上,半睡半醒,看来一夜没挪窝。中间打没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正常的情况,应该是东山睡它的垫子,美元偷跑到床上睡。这俩家伙,为了这个垫子,宁愿不舒服也不退让半步。
我想起单口大王刘宝瑞先生的一段定场诗。
马瘦毛长蹄子胖,两口子睡觉争热炕。老头儿要在炕里头睡,老婆儿死乞白赖偏不让。
老头儿说是我捡的柴,老婆儿说这是我烧的炕,老头儿说偏睡偏睡偏要睡,老婆儿说不让不让偏不让。
老头儿抄起了掏灰耙,老婆儿拿起了擀面杖,老两口乒登乓当打到了大天亮,挺好的热炕,谁也没睡上!
这不就说的东山和美元吗?
艺术果真来源于生活,看来猫狗比人更较真,这又是何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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