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1]生日宴
有人说,我是疯子。
其实我不是。
村里很多人,只要远远看到我,就躲的远远的,等我走过去,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你看老马家的姑娘,疯了,老马这辈子遭了什么殃,就这么个闺女,还是个疯子,儿子不成器,又欠了很多赌债,这老两口可真是命苦啊。”说着轻轻地长叹一口气,三三两两你问我,我问你,你知道翠娥是怎么疯的、他儿子听说被追债跳江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村里的八卦永远都不会停止,就像我是疯子的标签一样,撕也撕不掉,抛也抛不开。
我就是她们口中的马翠娥。而我并不是疯子。
我清楚的知道,我的父亲叫马仲和,我的母亲叫李桂花,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叫马乾。
至于,他们为什么叫我疯子,我想是因为初中时我因为一时想不开,喝下了一瓶老鼠药有关。我承认自那瓶老鼠药后,我的精神有些恍惚,可我不想在这恍惚里继续我的生活,我的人生我希望还可以和常人一样。我想走出去,让别人认同和支持我。我喜欢在电视上看到城里人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他们每天早上都进行晨练,我也想拥有健康的体魄。我总是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套粉红色的运动装,每天早晨六点钟准时起床,六点半出门,从我们村走到邻村,然后再走回来,花费整整一个小时。
我为每天早晨自己可以早起,呼吸到山里最新鲜的空气而高兴,每一天开始的时候我都有个好心情。
然而村里的人不理解我,他们总会在我走过之后,嘀嘀咕咕,这疯女人也真够可怜的,每天这么大早,疯一样的走来走去,大冬天也不间断,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每次听到这些,我真想嘲他们大喊一声:“我不是疯子!不是!”我要按耐住自己内心激愤的小情绪,不能让他们更加觉得我是个疯子。
起初,我是那么在意他们的说法,我不敢走出去,我把自己压抑在家里,一间小房子里,除了每天上厕所,母亲叫我吃饭之外,我不踏出房门一步。我觉得自己没有病都快闷出病了,母亲总是在屋外,叫我出去转转,可那时我根本不理她,我在内心深处记恨着她,是她让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恨她。
还记得,初中时在学校里,自己还名列前茅,同学们都羡慕我有一个当校长的父亲,我也深以为傲,那时候父亲就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人,在村子里没有任何一个小孩的父亲可以和我的父亲相提并论。我总是自带着优越的光环。
然而我的母亲却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她没有父亲渊博的学识,儒雅的气质,在我心里总觉得他们是那么的不相配,这种不相配总是在母亲一次次随口而出骂人的脏话里变的更加深刻了。我时常想父母的婚姻到底是靠什么在维系?
上初中后,每天我都和父亲一起去学校,夏天的乡间小路到处都是迷人的风景,父亲总是用他储藏的知识,说出许多我没有听过的诗词歌赋,形容花团锦簇,草长莺飞。那是我最喜欢的父女时光。
6月4日,那是我的生日,还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我依旧和父亲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父亲对我说,今天叫上你的好同学到家里吃饭,爸爸早点下班,帮你们做饭,为你过个生日。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欢呼雀跃的拉着父亲的衣衫,问他真的吗,他肯定的回答我。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最了解自己孩子的好父亲。我同样觉得我的生活像公主一样美好,却不想这次过生日却成了我命运的转折点。
每周周五,都是同学们都期盼的一天,这一天早晨上完课,下午到校自由活动两节课就放学了。对于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没有比玩更加让人期待的事情了。
我邀请了我的同桌李伟,我的闺蜜马甜甜和刘文静,还有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陈俊,一同去我家为我庆祝。回到家,父亲迎了上来,说:"翠娥带你们同学先去你房间玩会,爸很快就做好了,一会叫你们。"我开心的说:“好!”我领着他们去了我的房间,甜甜和文静用歆羡的目光看着我书桌上一对漂亮的瓷器娃娃,一盏可爱的卡通台灯,一个青铜铸造的笔筒,书桌旁一架父亲亲手订做的木制书架。甜甜羡慕地说:“我家我没有单独的房间,更没有书桌。”文静说:“你有这样的父亲,真是太幸运了。”她们口中和眼中流露出的羡慕,让我自带的优越感更强大了,我觉得自己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受众人仰望。
李伟和陈俊,研究着父亲做的书架,想着回家后也和自己的父亲给自己做一个。大家聊的正开心,母亲端着一盘瓜子和花生走了进来,笑着说:“先吃点,等会吃饭!”李伟说:“不用客气的,阿姨。”我看着她把瓜子放在了我的书桌上,定定的站在那里,嘴里嗑着瓜子,随口往地上一吐,上下打量着我的同学。她的举止让我觉得糟糕透了。我不知道她进来想要干什么,我讨厌她这样傻傻的看人的方式和完全不顾及自我形象的无礼。我焦急地说:“妈,你快出去帮我爸做饭吧。”说着我推着她,走了出去,然后关上门。
李伟说:“阿姨想和我们聊会天,你推人家干嘛?”我胡乱的打着岔,赶紧磕你的瓜子。我不想继续任何和我的母亲有关的话题。
“翠娥,叫同学们出来吃饭。”我听见父亲在院子里喊我。
我闻声打开门,看到院子里梧桐树下那张桌子上,放满了父母为我们准备的生日宴,不远处那张凳子上还放着父亲为我买的生日蛋糕。我看到院子里幸福的场景,好想拍张照片留念,可那时候家里只有父亲有手机,摄像头还被摔坏了。我只好用我的双眼努力地记住这让我幸福的时刻。
我们一起坐在饭桌旁,我的父亲用他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温和地说:“今天是翠娥的生日,我们一起祝她生日快乐。”
我的好朋友们都举起手中盛有橙汁的杯子,祝我生日快乐,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公主,那么幸福。
我抬起头,看到梧桐花开,淡淡的紫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温馨恬静了。
坐在父亲旁边的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看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我们一起吃着父亲做的可口的饭菜,因为父亲是校长的缘故,我的朋友们好像显得很拘谨,在我心里他们都不是今天这样文静的淑女、害羞的帅哥。
父亲边吃边问我的同学我在学校的表现及他们各自的学习和生活。聊的正起劲的时候,母亲说了一句:“不知道你哥吃饭了吗,还没给他过过生日呢。”父亲顺口顺了一句:“乾儿马上上高三忙着呢,这会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母亲又来了一句:“不到吃饭的时间,我们在这大鱼大肉的吃着呢。”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停住了筷子,尴尬的无所适从。父亲抬眼似乎看到了大家的窘境,指着母亲说:“你去把蛋糕拿来,别坐着了。”母亲站起身来,嘴里嘟囔着:“我儿子日子过的苦啊……”我看着她提起放在餐桌不远处的蛋糕,向餐桌的方向走过来,她手里蛋糕的丝带一点点滑落,几乎快要承受不住她手提的拉力和蛋糕的重力,我预感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啪一声,她手里的蛋糕摔在了地上,大家的眼神齐刷刷看向我的母亲,她无所适从的站在那里,她低头看到手里的蛋糕几乎碎成一坨,她着急忙慌的蹲下身想去收拾一下,一手一把红绿白混合的奶油,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依旧蹲在那里,想要把除过奶油之外的蛋糕捡起来,她依旧用她沾满奶油和院子里泥土的手,在那里使劲的扒拉,她终于把托盘上的还剩余的蛋糕捡了起来,她站起身来,高声的喊着:“还能吃,你们看还能吃。”
她站起来的那一刹那,我觉得她真像是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脸上头发上衣服上还有她那沾满泥土的脏手上,都是奶油,我感觉到自己美丽公主的梦幻像是皇帝新衣那般可笑。我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父亲拿过母亲手里,残留且混着泥土的脏蛋糕,说:“不吃了,明天再买一个。”母亲说:“买什么,能吃就行了,我吃给你们看。”说着她用她的手撕下一片蛋糕,擦了擦手上的奶油,放进嘴里,还说着:“真好吃。”又顺手撕下一大片准备给我的同桌李伟,我看到他为难的表情,我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容忍有这样一位母亲。父亲夺过她刚撕下来的蛋糕,大声的说:“要吃自己一个人拿去吃,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说着他把蛋糕拿回放到之前那张凳子上。母亲被父亲的话惹怒了,她破口大骂:“我丢什么人了,不就翠娥过个生日吗?你跟我大吼大叫的,还请来一帮子同学凑什么热闹,看戏吗……”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眼泪花花流出来,我哭着恳求我的母亲,不要在骂了,给我点面子,然而她根本不听。
我的朋友们看到此情此景,慌忙的逃离了,他们好像被什么猛兽驱赶着一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是意磬,一个对小说情有独钟的女文青。首部连载小说,旨在诉说社会最底层的苦难,揭露人性善恶美丑,颂扬爱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