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甚好（上中）

霓凰郡主返京一向是速度迅疾无论的，通常十五日以内便会到达，这一次却假托旧疾复发又携带众多家眷兵丁之由，行得缓慢安稳，道是二十日以上才能抵京。梁帝见霓凰已收敛了“策马定天下”的女帅锋芒，转而行事带有王族的雍容拖沓，心里十分满意，口头上更是嘱咐郡主不必急赶，求稳为上佳。

实际上只是霓凰心疼两个幼儿不过四五个月大，旅途过于颠簸未必受得住。但当收到梅长苏约略透露了一点点卫峥之事的信时，她就猜到真实情况一定是更加严重和艰险，所以她和云飘蓼二人实在是一刻钟也等不得要回到自己丈夫身边。车队浩浩荡荡进入湘州、荆州地界时，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焦急，于是霓凰命人掩藏了行踪，安排江左盟的人细心照料两个孩子，仍然不紧不慢地赶路；而她两人悄悄女扮男装，骑快马抢先赶回京城。

两个娇俏修长的身影终于在薄暮时分到达苏宅门口。云飘蓼是第一次来并无多想，但是这里早已是霓凰魂牵梦萦的所在。两人刚刚接近苏宅的时候暗卫已经向甄平示警，这时候甄平赶到门口，刚想问来者何人，却见那两人摘了斗篷帽子，露出清秀的面庞。两个倾城国色的女子，扮起男装并不十分容易藏住，甄平顿时把话全吞了回去，连赶两步上前牵马。霓凰点了点头，命甄平安排人护送云飘蓼暗中前往穆王府，自己往苏宅里面走去。

苏宅中人并未得知消息，霓凰往里走时，就听见黎刚刻意压低了声音对晏大夫说：“晏大夫，这事可怎么办是好？夫人要回来了，尽管宗主这几日闭关谢客在好生将养着，但是一直不见大好，唉，也是此番寒疾发作时的饮食和环境实在太差，悬镜司那种地方……”

“悬镜司！”还没等老大夫翻眼训斥黎刚，那厢一声凌厉的娇喝，让黎刚整个人身体一抖，不好，是夫人！刚要转过脸搪塞几句，就见霓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直接对着晏大夫问：“晏大夫，兄长寒疾发作时怎么会在悬镜司？”

身为医者，晏大夫素来耿直而且“看不惯”梅长苏有时候的任意妄为，所以对霓凰并不会说谎，尽管黎刚在一边挤眉弄眼地暗示，他还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所幸晏大夫也只知道梅长苏用自己设了一个局引君入瓮，多余的细节不知，不过此人把自己弄进了悬镜司又被抬了出来，老大夫说起来还是一肚子火气。

霓凰听得眼泪急掉，待晏大夫讲完，便翻身往里屋走去。蔺晨跟她讲过梅长苏的火寒毒，她怎么可能不知其中艰险。他的来信中只说卫峥陷入囹圄后他和景琰设计相救，自己受了一点污蔑，还好一切最终尘埃落定，他便悄悄把卫峥藏在了穆王府。进入悬镜司受刑，这就是所以的“一点污蔑”？兄长啊兄长，你还瞒着我，还是瞒着我！

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了桌前的身影，她的脚就钉在了门边，再也挪不动步。数月未见，他已经形销骨立、面无人色，原本看上去就无比虚弱，此时更是弱得仿佛会被风吹破一般。梅长苏闻声抬头看到霓凰时，眼神里泛起的滔天海潮，那眷恋和愧疚深不见底。

她就停在那里，久久地、紧紧地盯着他，仿佛含着和他一样的病痛和脆弱。

而他缓缓地、轻轻地露出了一贯月白风清的笑靥：“丫头，你终于回家了。”

紧接着还没轮到他看清，那身影便风一般地掠到他身侧倒在他怀里，哭成了一只泪做的凤凰。那一声“丫头”如同林殊隔着岁月射出的一只白翎羽箭，带着直奔红心的决绝，扎入霓凰的心靶。“林殊哥哥，你又瞒我，又欺我！”她一面哭，一面揪着他的衣角类似自言自语地低吼，似要把这三百多日的思念担忧焦虑和听说看到他病弱状态时的心痛全都哭尽。

原著：琅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