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六

陈纪十

公元584年——588年

共5年

长城公下

至德二年（公元584年）

1、

春，正月一日，日食。

2、

正月六日，隋主杨坚在太庙祭祖；正月八日，在南郊祭天。

3、

正月九日，梁主萧岿前往隋国朝见，头戴通天冠、身穿红纱袍，面朝北方，接受朝廷使者出城在郊区迎接慰劳。等到入见于大兴殿，隋主杨坚头通天冠、身穿红纱袍，梁主萧岿身穿远游冠、朝服，君臣并拜。杨坚赏赐萧岿绸缎一万匹，其他珍玩价值也相当。

4、

隋国前华州刺史张宾、仪同三司刘晖等编制《甲子元历》成，上奏皇帝。正月二十九日，皇帝下诏，颁布新历。

5、

二月一日，陈国大赦。

6、

二月十三日，隋主杨坚在灞上为朝见完毕回国的梁主萧岿饯行。

7、

突厥苏尼部男女一万余口投降隋国。

8、

二月十八日，隋主杨坚前往陇州。

9、

突厥达头可汗向隋国请降。

10、

夏，四月九日，隋国任命吏部尚书虞庆则为右仆射。隋上大将军贺娄子幹发五州兵击吐谷浑，杀男女一万余口，二十天后还师。

皇帝杨坚认为陇西地区频繁被被寇掠，而民间习俗，没有设立村坞的习惯，命贺娄子幹发动居民建筑坞堡，鼓励耕种，积蓄粮食。贺娄子幹上书说：“陇右、河西，地广民稀，边境未宁，无法推行农耕。最近考察各屯田之所，获少费多，虚废人力，最终仍无法逃脱被暴掠践踏的命运；凡是屯田疏远的地方，请都废除。陇右居民以畜牧为生，如果把他们屯聚起来，他们自己更加不安。只需要让镇戍连接，烽堠相望就可以了，人民虽然散居，必定也不需要有什么忧虑。”皇帝听从，认为贺娄子幹晓习边事，四月二十六日，任命他为榆关总管。

11、

五月，陈国任命吏部尚书江总为仆射。

12、

隋主杨坚认为渭水多沙，深浅不一，漕运的人很艰苦，六月二十二日，下诏命太子左庶子宇文恺率水工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关三百余里，名曰广通渠。于是漕运通利，关内都依赖这条水道。

13、

秋，七月六日，陈国派兼散骑常侍谢泉等出访隋国。

14、

八月十三日，隋国邓恭公窦炽去世。

15、

八月二十六日，陈国将军夏侯苗请降于隋，隋主杨坚因为两国通和，不接纳。

16、

九月十五日，隋主杨坚因为关中饥荒，前往洛阳。

17、

隋主杨坚不喜欢华丽的文辞，下诏，命天下无论公文私函，都应该以实录形式。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被交付所司治罪。治书侍御史、赵郡人李谔，也认为当时的文风轻薄。上书说：“曹魏三祖（曹操、曹丕、曹植），崇尚文词，忽视君人之大道，喜好雕虫小技。下面的人跟从，于是成为风俗。江左、齐、梁，其弊病更甚：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全是月亮露水，积案盈箱，唯有风花雪月。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此擢升士人。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街巷小童，贵游子弟，还没学会数数，就先学写五言诗。至于羲皇、舜、禹之典籍，伊尹、傅说、周公、孔之的学说，不再关心，听都不听。以傲满荒诞为清高玄虚，以随心纵情为勋业功绩，指斥儒生为古拙落伍，而以擅长词赋为风流君子。所以文风越来越繁化，而政事越来越乱，都是因为抛弃了圣人的规矩和楷模，而以无用的东西为用。如今朝廷虽然下了诏书，我听说外州远县，仍然流行这种弊风：躬行仁孝的人，被排除在官场之外，不予录用；而工于轻薄之艺者，反而选充吏职，举送天朝。这都是因为刺史、县令没有遵行风教。请对他们进行普查，送交尚书台弹劾问罪。”又上言说：“士大夫自负才能，拼命往上爬，不再有廉耻，请明加罪黜，以惩罚败坏风气之徒。”

皇帝杨坚下诏，将李谔前后所奏颁示四方。

18、

突厥沙钵略可汗数次为隋国所败，于是请求和亲。千金公主自请改姓杨氏，为隋主杨坚之女。杨坚派开府仪同三司徐平和出使沙钵略，更封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晋王杨广请趁机发兵突击，杨坚不许。

沙钵略遣使送国书说：“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居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致书大隋皇帝：皇帝，是我妻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我是您女儿的丈夫，也就等于是您的儿子。两国虽然不同，但情义如一。自今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亲好不绝。上天为证，终不违负！我国羊马，都是皇帝的牲畜。而贵国的绸缎，也是我国的物品。”

皇帝杨坚回信说：“大隋天子贻书大突厥沙钵略可汗：收到你的信，知道你大有善意。我既然是你妻子的父亲，也就视你与儿子无异。当不时派遣大臣前往你处探望我女儿，也探望你。”于是派尚书右仆射虞庆则出使于沙钵略，车骑将军长孙晟为副使。

沙钵略陈列兵马，列其珍宝，炫耀武力和财富，坐着见虞庆则，声称自己生病，不能起身，并且说：“我诸父以来，从不向人跪拜。”虞庆则责备而晓谕他。千金公主私底下对虞庆则说：“可汗是豺狼之性；如果你过分和他争执，他就要吃人。”长孙晟对沙钵略说：“突厥与隋都是大国天子，可汗不起身，我怎敢违背他的意愿！但是，可贺敦（突厥皇后）为皇帝的女儿，则可汗是大隋女婿，怎么能不敬岳父！”沙钵略笑着对他的左右高官说：“岳父是应该拜！”于是起身叩头，跪受玺书，顶在头上，既而又大为羞惭，与群下相聚恸哭。虞庆则又让他称臣，沙钵略问左右：“臣是什么？”左右说：“隋国的臣，就好比我们这儿说的奴罢了。”沙钵略说：“能给大隋天子做奴，全靠虞仆射之力。”赠给虞庆则马一千匹，并把自己的堂妹嫁给他为妻。

华杉曰：

大家都在调整自己位置，最精彩的是千金公主，自请改姓杨氏，做杨坚的女儿，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杨坚封他为大义公主，是赞赏她深明大义。柏杨讥讽说应该是“大义灭亲”。对于宇文氏的公主来说，这当然是认贼作父。但是，也符合国家大义，因为她继续履行和亲的职责。

沙钵略呢，开始是耀武扬威不想拜，后来一个“岳父该拜”就下台阶了。既而心中羞惭，问得“臣”就是“奴”之后，更是羞上加羞。但是，他马上能戏剧性的自嘲，赏赐虞庆则，还把堂妹嫁给他。这是不能不认怂，就认怂认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