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为杨总
再有一个月,就是《伊犁晚报》25岁的生日,他的创始人杨振波先生却匆匆离去了,这位76岁的老人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依稀音容宛在,梦醒斯人已去!
再也听不到他浓重的楚语方言,再也看不到他在人民公园舞剑锻炼,在电脑前思考六十二阔恩尔和“姑娘追”了,这次离去是远行,是再也不见的分别。
杏花虽然落了,青果却已在枝头垂挂,一些平凡的生命随风而去,那曾经的光华和温热却永远难忘。
记得第一次见杨总,还是1998年的夏天。
那时候,随着百万大裁军和部队服役期从三年改为两年,我留在部队发展的梦想最终破碎。心情沮丧,未来迷茫之时,情绪也孩子气的懊恼,就向部队请了防病三年第一次探亲假。可是,离复员“卷铺盖滚蛋”已经不到半年了,回看家还有什么意义呐?于是,在伊宁市游荡了几天之后,看着街头的报摊。我突然想着: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时间去报社实习一下,学点东西呢!鬼使神差,买了一份报纸翻开随意浏览,那时的晚报还是黑白八版吧?主要是党政新闻,可读性不强,不过,我也不重视内容,关注的是文字的作者,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眼前——lyn,而且一张报纸上出现多次,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大拿”,也促使我下定决心去报社找他。
人的命运转机就是这样奇妙,你一辈子和某个地方,某个人的因缘际会或许都是冥冥之中决定的。
就在去见L主任的时候,我在上当时还在伊协大楼借地办公的晚报社时,大约走到二楼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老头”,清瘦,头发显然是染过的乌黑,夹着一个公文包,我看了他一眼,他看了我一眼,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大约是我身上的作训服吸引了他的关注,他突然问:你找谁?由于有些方言口音,我没台听明白,他又严肃地问了一句,得到我的答复后,他没有说多的话。
后来上楼后,才从L主任口中得知,他就是杨总,晚报当时的总编。
有了这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在报社实习的一个月内,经常就会见到他。总是很忙,有时会在办公室大声的讲电话,或者安排办公室的某个人去做事,我们没有过直接的交流,只知道她说这个单位“最大的官”。
真正有交流,是在当年的晚报第一次面向社会招录记者考试中。由于我当时在实习期间一个月,以实习生的身份在周三刊的报纸上发表了消息、言论、图片近二十篇,获得较好评价。在z老师的提示下,获得了参加考试的机会。
当时,我还在部队,按规定事不能在外过夜的,只有考试当天从二三十公里外的部队驻地赶到伊宁市。由于交通不便,我到考场的时候已经开考快半小时了。在考场外,碰到了杨总,他认出了我,没有责怪,也没有拒绝我入场,说了几句话后让我参考。
就是这场考试,我走上了新闻之路。
记得那是年底,复员进入倒计时,我迷乱中想起了还参加过一次考试,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杨总办公室。
我问“杨总,我考试成绩怎么样”
杨总说“你考的还好,进入了前十名,但是由于我们这次主要是选调人员,考虑的是已经有指标的人,加上你还在部队服现役,就没有通知你”
我说“那我现在还能来报社工作吗”
杨总“那只能聘用”
根本不了解“聘用”和“正式”区别的我又问“有工资吧”
一向严肃的杨总笑了“当然,只要干活就给钱”
我说“那我就来,什么时候能上班”
杨总“随时都可以”
我说“那我明天就来”
就这样,因为杨总的一句话,我就来到了晚报工作,直到现在。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考试的题上杨总出的,就这样,在150个人参加的考试中,作为第十一个,我走进了报社。
到报社刚参加工作的几年,和杨总有限的几次接触都是因为工作,印象中,他好像每天都会看大样,发现问题会直接和记者联系,特别是一些地委行署的会议,他都要仔细审校,对每一个细节都会反复核实。
有时,我在牧区采访,他打传呼,我们就到处找电话回复,听不懂他的方言时,他也会着急,但好像没骂过人。
坐了很久的2020,后来换成了桑塔纳,杨总一直保持着朴素的作风。
过年时,他还会到我们住宿的伊犁街三号院看望我们。
每年过年,我们都要去杨总家拜年,他总是回拿出自己最好的酒招待我们,平易近人,毫无架子,特别是几个当事该单身的年轻人。
记忆最深刻的几次交往,发生在工作几年之后。
有一年,湖北代表团前来慰问援疆知青,我才知道,杨总是湖北人,很早就来到新疆工作,在县上待过,当过老师、秘书,任过村主任,在农工和财政部门工作过。那次慰问,给这些远离故土的人们每人赠送了一枚纪念章,还有一件夹克外套。作为采访记者,我也拿到了一套。
杨总把那个特色鲜明的外套穿了很久,我猜想,他一定是很珍视这来自故乡的问候和惦念。
有时,我们都穿那种夹克的时候,就会被单位同事说笑。
有一次,我的一篇稿件因为经验不足犯了错误,杨总很生气,把我叫到办公室一顿批评。
但是,他却并没有因为重大差错而开除我这个聘用人员,给我留下了一个饭碗。
几经搬迁,刚到办公环境相对较好的新宝大厦不久,杨总就到龄退休了,他没有赶上报纸发展最好的黄金时间,栽了一棵树,用心浇水施肥,眼看着枝繁叶茂了,作为园丁和主人的他却悄悄离开了。
退休后的杨总好像脾气夜变得温和许多,爱好夜更广泛了。
我这才知道,普通话都说的不太好的杨总,居然能讲流利的哈萨克语,而且还翻译整理了“六十二阔恩儿”等少数民族重要文化作品。
记得在我负责晚报周末版的时候,杨总写过一组很长的文章《汗巴图尔喀班巴依》,里面牵扯许多历史知识点,他经常会很晚给我打电话,就某个细节做出修改,甚至对字体的选用都严格要求,特别是一些与哈萨克族传统文史有关的章节,他都是反复推敲,反复修改。
作为学者和作者的杨总,是严谨而认真的。
他还参加了老干部摄影团队,经常和很多老同志去基层采风,撰写文章,配上照片给自己创办的晚报投稿。
后来,杨总又迷上了写小说,女儿说,他一天到晚就坐在电脑前敲打。
最终,70万字的小说《姑娘追》入选新疆民汉互译工程。
他是一个坚持和执拗的人。
这些年,杨总身体一直不太好,脑梗住过好几次院。
有一次,我因病在中医院十四楼住院,他在八楼住。
我去病房看他,衰弱的他靠在床上,和我聊了很多,询问报社的情况,讨论新近伊犁发生的事情,还说起了自己的经历,说起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燃烧,说起苏联式的老房子,说起那些在草原和毡房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不再是忙碌的总编,就是一个满肚子故事的老人。
有时候在街上碰见他,不是去医院拿药,就是背着剑去公园锻炼。
凭着毅力和坚持,他愣是多次从病魔手里挣脱,顽强的努力着。
有时候,在一些文化类座谈会上看到杨总,他依然仗义执言,依然喋喋不休的关注着伊犁的发展和哈萨克历史的传承。
但是,我分明看到他发完言之后喝水时手的颤抖,看到他头上的白发,看到他落座时的艰难。
毕竟,年纪不饶人,他已经是年过古稀的老人,况且疾病缠身。
时光匆匆,一转眼,我已经在杨总门一手创办的这张报纸上写写画画快二十年了,而杨总也退休十多年了。
时间的可怕和骇人之处就在于,它回悄悄地改变很多东西,让一些以为会难以磨灭的东西渐渐散淡,让一些美好的时光残酷的成为永远难以回转的往事。
只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在你的生命里顽强而持久,让你时时回味,时时惦念,对我来说,杨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没有什么可以永恒,能让许多人记得更久,已经是人生大幸!
“振波”(杨总大名)虽停歇,“纹浪”(杨总笔名)永荡漾,在时间的流里,一个人能用有限的生命,在这世道人心变化莫测的当下,击打出一点水花,留下一些美好的念想,足矣!
今夜,我们在你的灵堂为你续香烧纸,陪您最后一程,用手机书写记录下过往的点点滴滴,缅怀并祝愿,天堂静好,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