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时眼睛初绽光
十八岁那年一月的雪
哪及得上夏日聒噪的蝉
十九岁的时候手揣着理想
看上元的烟花起又落
但我怎么也望不见二十岁之后的日子
二十岁之后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从前的几件零碎
在我出生后的第十八年,我离开家,独自北上,在陌生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正像是六年前一样我从小镇去往县城,现在看来,已经七年了。七年,唇舌碰撞,不过一开一合,而这开合间,便将青春过了大半。
往常听人说,人生往往是以七年为界限。在《人生七年》里,“21岁的时候她嫁了人,28岁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35岁那一年,父亲去世,这一年的她好像一下子比从前老了很多。我看着她,觉得这个人的人生里不会再有大事发生了。” 是啊,七年,但人生七年开始之前,准确的说是十八岁之前,我的生活以六年为点的。六岁那年上小学,每天沉迷于大人们不了解的自得中。十二岁是中学的起点,把一切都换了样子,突然开始明白天空与河流,爱情与自由。十八岁真正意义上离开家,从此开始明白许巍唱的《故乡》的味道,明白平凡得伟大,也开始想念一些东西。
这样的六年我过了三次,我庆幸自己的三个六年不重样地感受了欢畅、放肆和沉静。
在雨季来临的时候,爸爸和我,行李和呼啸的火车,这是十八岁那年的整个夏天。
在这个夏天,我做了一件让我后来用无数个长夜来忏悔都无法平复我的愧疚的事。
报道的那一天,对新生活的惊喜像一个令人窒息而又温暖的怀抱完全覆盖住我。爸爸的车票,在下午三点钟。我一上午穿梭于学校,和对未来的幻想中,认识了新的朋友,熟悉了新的学校,将未来的生活准备得差不多也收拾好了心情拥怀新的开始,却将爸爸抛之脑后,准确的说,是我拒绝了爸爸的陪伴,是我拒绝了他。
等到将近下午一点的时候,我见到了爸爸,他提着超市的购物袋,拿出两瓶柠檬水,一瓶给了我,一瓶给了我的新朋友,里面剩下两瓶矿泉水和两桶方便面,这些将陪伴他未来将近六个小时的孤独。我看着爸爸走出校门,走上天桥。我开始往学校里走,等走到停车场是,我抬起头,看到爸爸站在天桥上冲我招手,眼泪夺眶而出,我才意识到我多么愚蠢,我干了什么,我将我唯一的父亲,扔在了校园里,扔在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甚至都没有送他到公交车站,甚至都没有一句关怀。我自顾地欢喜,他却孤身一人。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朱自清《背影》里的愧疚,明白了三毛《背影》的愧怍。他们因忧愁与痛苦而愧疚,我却更过分,我连在最欢喜的时候,竟然都忘记了父亲。
父亲的沉默,他的担忧,他什么都不说。但我却明白,我以后的日子,都将永远地被这种愧疚笼罩,我一生都要为这一天的愚蠢而难过,只增不减。就像我翻越山山岭岭,虽可至云端,可那堵在我的眼眶、我的瞳孔里的云,我永远都抓不到它,我永远都不能抓住它,将它撕扯出我的眼眶,那在时间里愈渐蓬勃的愧疚,它压在我的心口,堵住我的血脉,每当我看到父亲的样子,想到父亲的笑容,听到父亲的声音,它就会蹦出来,呵斥我,指责我,嘲讽我的愚蠢。
而等到过了十八岁的那个雨季,过了风瑟瑟的秋,过了雪优雅地舞着的冬天,便是此刻草又开始像铜丝一样硬起来立起来的春季,当我抬头,又开始阳光万里的时候,我的愧怍,我的伤疤,又开始作祟,让我难安。于是我决定写下来,罪恶的我,须得在未来的每一个春,每一个夏,每一个秋,每一个冬,好好地爱我的家人,在千里之外想念着他们。
十九岁的时候手揣着理想,当作是宝贝。明年春草初生,便是什么都看不清的二十岁,再过几年,便开始属于我的《人生七年》。我过了十四岁无忧无虑的青春,却不知道会不会被21岁毕业时的灰头土脸埋葬,等到28岁时为一切发愁。但好在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