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今天晚上有电影,啊,有电影......”
喇叭里的声音倾刻间传遍了村子里的每个角落。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样的消息对于精神生活极度枯燥、乏味的农村人来说,无疑是激动人心的。人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尤其当时像我这般大的孩子们,更是兴奋的不得了。每每这个时候,我便会催促母亲早些做饭,以便吃罢晚饭,早早地拿着小板凳去占地方,选择一个最佳的观看位置。
其实,每次村里要放电影,首先得知消息的,便是我们这帮当时正在上小学的孩子们。因为我们村的小学校紧挨着大队部,并且每次放电影又是在学校的操场上。从放映员一来到大队部的那一刻起,然后倒片、架线、安置发电机、挂幕等一系列工作。事事都好奇的我们,每回都像头一次见到一样,饶有兴趣的、寸步不离的跟随在放映员身后,唯恐漏掉一个环节看不到。
放映员从箱子里拿出一面镶着黑边的白色幕布,扯起四个角,绑挂在操场上两棵老杨树的中间,然后在其中的一棵树上绑上音箱。孩子们在幕布下,钻过来,钻过去,追逐着,打闹着。此时所有人都昐望着夜幕早一些降临。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吃过晚饭的人们,三五成群的说笑着从四面八方聚拢到操场上来。有拄杖的老人,有怀抱幼儿的妇人,有肩扛板凳的汉子,有年轻的小伙、漂亮的姑娘 ,当然更少不了顽皮的孩子。除了本村的乡亲外, 这里面也不乏有三里五乡闻讯赶来的外村人。真不知道,在那个信息欠发达的时代,他们是怎么得知的消息?
夜幕降临了。操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喧闹声此起彼伏。大人们基本上待在自己已选好的位置上,或坐、或蹲、或站,搓着手,跺着脚,拉着家常,唠着闲嗑。村里放电影一般都是在冬季农闲时节,虽然天气寒冷,但却阻挡不住人们观看电影的热情。年轻的小伙子们可闲不住,他们专爱往大姑娘、小媳妇多的地方凑,不是推一把,就是挤一下。随即便会招来一片骂声,但他们却乐此不疲,逃走后便会又去寻找新的目标。最不安分的还是孩子们。他们如同脱缰的野马,围绕着操场,无拘无束地奔跑着,叫喊着,尽情地撒着欢儿,或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弄得操场上尘土飞扬,乌烟瘴气。
天彻底的黑了,这时放映员要完成电影放映前的最后一个环节了,开始调试镜头和对焦距。只见一束白光打在幕布上,飞扬的尘土和男人们嘴里吐出的旱烟烟雾混杂在一起,在这束白光里打着旋儿。此刻孩子们的兴奋劲儿达到了极点,他们争先恐后,在光束中挥舞着双手,做着千奇百怪的手影,或摇摆着小脑瓜,晃来晃去,有的干脆跳起来,把整个上半身的影子全部投到幕布上去。好像谁都不肯失去这样一个展示自己“光辉形象”的机会。短短几分钟过后,随着扩音器里音乐的突然响起,嘈杂、喧闹的操场顿时安静了下来。电影正式开演了。
来早的人们已经各就各位,他们已随着剧情的发展,渐渐进入了状态,或忧、或怒、或喜、或悲。有时会因为一句台词而哄堂大笑,有时也会因为一个片段而潸然泪下。人们早已陶醉于其中了。
如果你来的晚了,再赶上观众爆满,对不起,这时你只能屈尊大驾到银幕背面去观看了。背面的观看效果也不算太差,故事情节没变,就是画面模糊了一点,字和动作都是反的,本来我军是在河东边打击敌人,现在却跑到了河西边,并且一律变成了“左撇子”。记得小时候,傻傻的我始终有一个疑惑存在心头:为什么正面看到了脸,而背面为何却看不到后脑勺呢?正因为模糊和反常规,孩子们尤其喜欢在背面观看,可能是别有一番味道的缘故吧!
夜已经深了,电影散场了。这时寂静的操场再一次热闹起来。板凳与板凳的撞击声,大人招呼孩子的喊叫声,讨论剧情的说话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混成一片。意犹未尽的人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操场。
满天的星斗下, 我夹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裹紧棉衣,匆匆地向自家的方向走去。每当这时,母亲总会提前把灯点亮,在寂静的深夜里,默默的等候着回家的我。
(乡人 202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