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第一次绍兴迷笛

结束大合影

   凌晨两点半,夜色如水,微风带着阵阵潮意吹向蔡聊的全身,让他瑟瑟发抖,像昨晚被潮湿的睡袋包裹着一样湿寒,但此刻蔡聊却完全忽略了这些,他深沉地看着阳姐一群人的踩着斑马线慢慢走向马路对面,与自己在惨黄的路灯在地上映出的独影挥了挥手告别,转身钻进了回校的出租车。

   这是蔡聊第一次参加这种音乐节,对这种短暂的相聚与急速的分别没有一丝经验,只能用麻木冷漠的表现来掩盖汹涌的情绪。这一群人自三天之前相识,从天南海北赶赴这座江南小城,各怀期待而聚集于此,要参加一场摇滚的节日,或圆自己的摇滚梦、或逃离枯燥烦闷的生活、或是满足好奇心···。蔡聊属于第三种人,他之前没接触过此类音乐节,第一次投稿,机缘巧合之下被选中,成为了一名志愿者,开始了这段记忆深刻的旅程。

   早上九点半,明媚灿烂的阳光透过车窗投在蔡聊的脸上,化开了他半皱的眉头。车子缓缓停在路边,蔡聊向司机师傅道了声谢就下车了,虽然在这座城市他已经呆了两年,但面对这陌生的场景心里还是不免的涌上一丝紧张,蔡聊用力的抹了把脸,随即大步的向音乐节的场地走去。

   场地里早已聚集了一大批人,队列稍有些分裂懒散的分布着,蔡聊正仔细的在心里辨认着组长的长相,却见身旁走过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皮质衣服的女孩,径直走到离她最近的人面前,问道:“这是战国舞台组吗?”,很快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往别人指引的方向前进,凑巧的是蔡聊也是战国组的,那个有点酷的女孩子和他是一组的。蔡聊跟着女孩的方向成功的与组员汇合,之前在微信群里大家都有过交流,也相互看过照片,但真人这还是此生第一次相见。加入队伍后蔡聊与那个皮衣女孩聊了起来,得知她昨晚上就来了营地,睡了一晚帐篷,女孩不像外表显示的那么高冷,很娇憨的向他抱怨昨晚睡得很冷,被子一点都不暖和。第一次见面,话题总是有限,很快蔡聊结束了与皮衣女孩姚远的对话,目光转向了其他人,一个深褐色长发的背包男生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在蔡聊的生活中长发的男生很少见,这么一看就很摇滚范的人蔡聊很少见到,他也不和其他人聊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背影也颇有距离感。蔡聊很好奇是不是爱好摇滚的人呢都是这么个性?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志愿者团队终于集合,大家排队领志愿牌、手环、和接下来两天的住所:帐篷睡袋和防潮垫。

   帐篷是两个人一起睡,蔡聊的帐友也是个身长一米八、眉清目秀的汉子,叫孔尉。之前在微信里向他咨询过绍兴有哪些好玩的地儿,所以熟起来也是很快,休息时候蔡聊和孔尉聊起来,得知孔尉是东北来赶来的,这让蔡聊不由得心生佩服,但转而就为自己早上的紧张而感到窘迫。孔尉也是第一次担当音乐节的志愿者,学的是电视编导专业,这次来也是有点想学习学习音乐节现场转播的形式,积累一点经验。孔尉讲话慢条斯理的,北方的口音带着点江南的秀气,但一点都不冲突,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搭好帐篷、放完行李已经将近十二点了,营地提供三餐和饮用水,吃完午饭,组长带着蔡聊等十八人风风火火地去舞台后台见了导演,他们未来三天的任务就是全力配合导演完成音乐节三个舞台之一的战国舞台的所有演出。舞台导演是个很和气的大哥,总是笑眯眯的,很亲切;后台导演斯斯文文,戴着眼镜、中长发、还留着小胡子,看起来像是个文艺的流浪者;安保队长是个健壮的93年寸头小哥,但是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你准会把他猜老几岁,不是显老而是给人一种特别踏实稳重的感觉。蔡聊被分到了前台维持舞台秩序,这也就意味着可以全程以最近的距离看完所有演出,蔡聊很满意这份工作。

   当天晚上就有乐队来试音,蔡聊对这些演出嘉宾一无所知,在来之前恶补了一下相关知识,但还是对不上号。第一支来试音的乐队就给了蔡聊一个轰炸,是电影里那种超级摇滚范儿音乐人形象,一头长发飘飘、手臂上满是刺青的大高个主唱、身材敦实的光头鼓手、头发像是一周没洗耷拉在脑袋上还遮住眼睛的贝斯手···,这是蔡聊从未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的人群,他很兴奋的主动上去搭话、帮拿行李,他想了解更多。乐手最帅的时候永远在舞台上,当鼓声和电音响起的时候,蔡聊觉得哪怕就是造型再夸张一百倍,这些人也一定会有人喜欢,对于不了解的事物,人们总是心怀崇敬。

   当天晚上工作安排结束后,导演留了把电吉他在营地,褐色长发的摇滚青年顺手就弹了起来,拨拨弹弹颇有些乐手的架势,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自己在北京也组了一支乐队,蔡聊被这种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才华深深折服,这时有过几次经验的组长加入了进来,近乎神圣地捧着着他不远千里带过来的,一个篮球那么大的音响,接着那个方块就持续发出近似疯狂迷幻的尖叫声,蔡聊下意识瞥了孔尉一眼,发现他正龇牙咧嘴地笑着。后来大家仿佛觉得在帐篷里耍的不过瘾,决定走出去面向大街,摇滚青年戴着灰色卫衣帽子,慵懒微驼的架着吉他,身形瘦小的组长圣教徒似的捧着音箱走在后面,他俩之间连着一根在路灯下闪着金光的线,像是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蔡聊顿时觉得他们简直太神奇了。大伙笑闹嘶吼,用力的唱着一首首蔡聊从未听过的歌,地上无规律跳动的人影、和一张张被覆上一层暖橘色的闪光的脸庞,蔡聊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真实,但很快他也毫无顾忌的跳了起来,加入了那群跳动的人影,在歌曲高潮处也奉上了自己的嘶吼,不算痴迷但很认真。空旷的马路只有这么一群看似癫狂的青年在上下摆动着,路灯下暖橘色的斑马线跳动着附和他们的声音,道路两旁的绿树静静地挥动树叶,把声音传往远处幽深晦涩的黑暗中去。

   第二天一早,蔡聊在帐篷里睁开了眼,这是他第一次睡帐篷,看了表才六点半钟,挣扎着坐起,被睡袋束缚着了一夜发麻的双脚仿佛在提醒着他昨晚的扰民“壮举”,孔尉还在睡着,蔡聊悄悄地钻出了帐篷,天已经大亮了,草地上挂满露珠,外面的凉气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看着一顶顶沉默的帐篷,他努力地不发出声响,静悄悄拿了牙刷毛巾就去洗漱了,外面也没什么人,蔡聊不由得想起了昨晚在路边疯狂蹦跳的场景,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然后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笑出声来了,不由得摇摇头,脚步轻快的往洗漱去走去。洗漱区已经有不少人在活动了,一群人早晨醒来互相用微笑来招呼对方,即使他们彼此并不认识,前一天还在天南海北,此刻却那么和谐安稳的一起迎接早晨。等到蔡聊洗漱完毕回到露营区的时候,已经陆续有组员起床了,太阳也渐渐冒出了头,光彩铺满了一半的草地,还在慢慢地扩展疆土,露珠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一顶顶帐篷旁渐渐有了动静,年轻的少年少女的身影也渐渐忙碌起来,蔡聊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很温馨,有了点很奇妙的烟火气息,充满生气。他笑着和每一个人招呼着,用着以前七点钟时候完全没有过的饱满的精神面貌,蔡聊非常愉悦,特别享受那种闲适的氛围。

   演出下午一点正式开始,蔡聊也站上了自己的岗位——舞台前台维持秩序,这也就意味着他能全程最近距离的观赏到演出。第一个表演的嘉宾是一支刚刚成军的乐队,他们比蔡聊大不了多少,但却因为热爱音乐,并勇于坚持最终站上了属于自己的舞台,主唱是个很个性的女孩子,露脐装外面套上了件质地柔软的白衬衫,再加上一条黑色的皮裤,飘逸干练,声线沙哑动人,很快就带动起了场上的气氛,炸耳朵却又非常有节奏的音乐充斥着周围,架子鼓精致的敲击、准确的鼓点一下一下地敲晕了蔡聊的脑子,让他不自觉的学着乐迷们慢慢地摆动起来。不论在什么地方,为梦想努力的人总是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听着乐队主唱满头大汗却竭力让声音平稳地讲述着自己一首首歌曲的寓意,蔡聊在那一刻突然生出了一种感动,不为谁,只是单单的被这种简单却执着的追逐所震撼,人们总有过求而不得的东西,所以对于得到的渴望总是容易产生共鸣。

    之前有听说过音乐节的气氛非常的自由奔放,尽管做了十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蔡聊还是远远低估了乐迷躁动的疯狂。在这里奇装异服成了个性的代表,没有人会对你投去鄙夷不解的目光,这里有很漂亮的朋克小姑娘,她们不爱穿内衣;有长发飘飘的男生,也不是太爱洗头;有扎着东北红绿花色兔耳朵的小哪吒;还有爱穿灯笼裤,留着摇滚头的小青年···。在这里青年们尽情摇摆,完全的释放自己,就比如蔡聊身前有个女孩就从头到尾都在摇头,头发不时的抽打在他的脸上,蔡聊看着都有点晕,但那姑娘硬生生的撑完了四十分钟,在结束还很酷的举起了摇滚的手势!蔡聊很担心她的脊椎是否能堪此重负,也很佩服她能如此完全的释放自己。一排头颅都在疯狂的摆动,这场景着实吓到了蔡聊,他掏出手机给老妈拍了段小视频发过去,几乎立刻母上就回复了他:“你可千万别去参加什么邪教!!!”,蔡聊给妈妈精准的形容给逗笑了,但这的确很贴切。音乐节还有很多玩法,比如“死墙”,是指乐迷中最狂热的那群人渭径分明的站到两边,随着摇旗者的一声令下,就用尽全力的向对方阵营冲去,通过碰撞跑圈来进行的一种疯狂的发泄,现场的气氛实在是high到不行,蔡聊看的热血沸腾。蔡聊有时在想这些狂热的乐迷在平时生活中或许也是一个个举止中庸、规规矩矩的平常人,他们平时压抑着自己的烦恼和苦闷,只有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释放自我,那这种发泄的途径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就像有的人喜欢读书,有的人喜欢打游戏,有的人专注于美食,有的人痴迷于运动,摇滚也是一样,只不过是选用了一种最不能被传统老派观念接受的方法而已。蔡聊很能理解他们,对于不喜欢的事物,只要不侵犯到你的领域,就算做不到认同,但不评论是最起码的尊重!音乐节让蔡聊看到了各种各样个性迥异的人,像有的摇滚歌手虽然打扮的很朋克,但真的交流起来,反而让蔡聊有了一种反差萌的惊喜,他们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狂傲危险,反而很热情很爽快,与大部分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要更活得清楚。

    晚上八点,蔡聊的工作终于结束,与组员换了班之后,终于可以自由支配剩下的时间了,可以去看其他两个舞台中喜欢的乐队的演出了。回到回台,阳姐也正要出去,于是蔡聊自觉地就和跟在阳姐后面一起去逛了。阳姐是志愿者里年龄最大的少女,染着一头白黄的头发,活脱脱一个时尚达人,澳洲留过学,英语说得很溜,之前有过一次志愿者经验,所以处理事情比起蔡聊这种新手要淡定的多。蔡聊很喜欢和阳姐聊天,他总觉得阳姐身上有着巨大的秘密,神秘总是吸引人的。蔡聊和阳姐出门直奔唐舞台而去,正好是一个现场表演非常棒的古筝摇滚歌手的场次,舞台前面早就黑压压的聚集了一大批乐迷,简直插不进去。蔡聊本来就想在外围看看算了,但阳姐眉头一挑,一把搭上蔡聊的肩膀,非常淡定的向他说了一句:“你在前面开路,姐姐带你进去玩”,蔡聊认命的耸耸肩,一咬牙向人群冲了过去,经过五分钟的挣扎,蔡聊终于和阳姐挤到了最中间的位置,周围都是灼热的呼吸,人与人之间几乎算是紧紧贴合,转个身都困难。阳姐紧紧的抓着蔡聊的手臂,因为只要稍微一松手,两个人必然会被冲散,而阳姐小巧的身躯在人潮里显然没什么太大的优势。舞台上古筝声音高亢激扬与摇滚鼓点奇妙的结合在一起,莫名的好听,身边的人已经开始疯狂的甩起了头,阳姐也早就融入了甩头大军,蔡聊一咬牙也有样学样的开始了他的“朝圣”。为什么说是“朝圣”,因为大家都是朝着舞台方向高举一只手,脑袋不断地前倾,看起来很像朝拜。蔡聊不懂这种行为的意义,只在摇了一会之后觉得头昏脑花,这的确是个体力活,比跳减肥操有意思多了。周围十分嘈杂,明明是深秋的夜晚,这里却热情似火,身上的黏湿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舞台上传来阵阵节奏,荷尔蒙也跟着急速分泌,人群中蔡聊面色潮红,眼睛发光,嘴角咧得根本合不上,整个人的状态达到最高潮。脚下的鞋子不知道踩了别人多少脚的同时也被印上了无数的脚印,泥点混着燃烧的冷焰火,飘散的烟雾燃着了每一个人。

   第二天,蔡聊却没能早起,实在是昨晚花光了所有的体力,必须补充。早饭是隔壁帐篷一个女生拿过来的,她没化妆,蔡聊看着有点眼生,但很快蔡聊就把她和昨天那个美丽时尚的小美女联系了起来。这的确有点不礼貌,蔡聊尴尬的道了一声谢,心想化妆真神奇。蔡聊起来时,女生们已经基本都起床了,一行人往舞台出发。大家刚到达营地就有乐队来试音了,试音是很漫长的,昨晚崔健光一个鼓就试了一个多小时,很快的大家就分头忙开了,熟练、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支成军不到四十八小时的队伍。双九在舞台上用英语流利地和外国乐手沟通着注意事项,蔡聊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双九留了一头干练的短发,面容清秀,胸部平坦,眼角的泪痣闪光,聊天时时不时勾起一个邪魅的微笑,俨然一个俏少年的模样,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女生的目光。但很妙的是:双九是个女生。这在之前让蔡聊吃了一惊,但接触过后,蔡聊也就不以之为奇,因为双九完全把自己当男生来看,她平时很活跃的帮着大家的各种忙,男生搬水的时候她也跟着去,一人扛一箱毫无怨言,做事情也很思虑周全。从心理和体力上双九都完全像个男生,当然她也有女朋友,大家也都很祝福她们。再多别人的故事都比不上一次亲身经历,蔡聊的心态在这种完全自由、开放的环境里得到了很大的扩展,蔡聊学会了尊重每一个努力生活的灵魂。他再次为能加入这个团体由衷地感到庆幸。

    两天的表演很快就结束了,那也代表着这一群人又终将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是蔡聊很不喜欢但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分离。晚上十点,战国舞台所有表演全部完成,和组员们打扫完舞台,和导演们一一告别,拿出了白天藏着的一箱酒,人手一瓶,一个碰杯也算是告别。师傅们已经在拆卸舞台了,看着坚守了两天的战国舞台就这么一点一点被拆掉,心里难免的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正在体验某种存在的逝去,也正因为留不住所以才珍贵。所以大家都默契的选择醉笑一场,不诉离殇,以最潇洒的方式告别。

   凌晨一点,在拆完帐篷和收拾好行李之后,蔡聊和阳姐、瀮仔他们一起去吃了火锅,虽然大组已经散了,但这几个人蔡聊还是忍不住的想和他们多呆一会,吃饭时候就连平时很慢热的小胖妹都展露了本性,用她这三天从未显现过的毒舌功底把所有人都激得斗志昂扬,也给最后的一顿饭增添了不少美好的回忆。

   那顿饭吃完已然两点半,只等天一亮,大家都将各归其位,仿佛这两天的生活是一场表演,精彩却又转瞬即逝。这真的是一次超级牛逼的聚会,也只有这种热情的场合才能让萍水相逢变得这么难忘,蔡聊心里清楚,这么一别可能以后都不再会有机会相见,但还是强端着古侠风范说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伙儿,咱们后会有期!”。大家都约着下次再聚,但正如北岛说的那句话:“你没有如期归来,那才是离别的意义”。

   从那之后,蔡聊又多了个爱好,那就是音乐节。

   下次再去音乐节蔡聊想想也该换个名字了!

这迷笛也太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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