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三毛。或者,我是红尘之中的任何一人。
曾经,我觉得庆幸,这世上,我曾经来过。其实,现在依然如此。
尽管我无数次伤痕累累,但是我依然眷恋着尘世的一丝温柔。这里,潮起潮落,花开花谢;这里,旭日东升,春风十里。
我在撒哈拉暗黄的灯光下遥望那个女子,她在城市的灯火里,寻寻觅觅。
她是张爱玲。如我,爱这红尘;如我,特立独行。却亦如我,形单影只。
我们不曾遇见,却又时常遇见。千山万水,但,我们亦识得彼此。
时光如水亦或者时光如冰。
人有悲欢离合;岁月亦有冷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远方,每片叶都有自己的流浪;每朵云都有自己的往事,每粒沙都有自己的悲伤。经过人间,繁华落寞,总要自己承受。
尘世间,何处归途,何处天涯,无人知道。或许,远方亦是归途;或许,故乡亦是天涯。心若安恬,处处皆是牧歌田园;心若荒凉,日日皆是雨雪飘零。
风起的时候,望着远方,月色黄昏。蓦然间,两个身影,在各自的天涯,不曾相见,却又遥望寒暄。
一个在城市里惆怅,一个在沙漠里寂静;一个在灯火中沉默,一个在风雨中漂泊。同样的孤独,仿佛这世上,只有彼此,笑看花谢花开。
同样是生于乱世的红颜,所以往事凌乱。不倾城,不倾国,却又以绝世的才华,惊艳了时光,颠倒了众生。
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素手执笔,写出万千风流,说出人间悲喜;能有几个人可以为爱痴狂,爱得天昏地暗,爱得铭心刻骨。
她是张爱玲,我是三毛。
张爱玲说,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三毛说,红尘十丈,茫茫的人海,竟还是自己的来处;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三毛说,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对于生命,对于世界,都有着独特的理解,于是也就选择了活得特立独行。城市灯火阑珊,张爱玲就在灯火人间里华丽地绽放孤独;沙漠无垠荒凉,三毛就在泛黄时光里倔强地肆意狂欢。孤独却欢喜,静默却从容,这就是张爱玲和三毛。
对于爱情,对于人生,都有着极致的追求。活,便活得月满西楼;爱,便爱得海枯石烂。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来的时候,年华如歌;去的时候,红尘如泥。
1920年9月30日,张爱玲出生于上海公共租界的张家公馆。此时的大地,纷乱而喧嚷。许多年后,张爱玲对于所处的那个时代,得出这样的结论:乱世的人,得过且过,没有真的家。无奈而荒凉,正是她的人生写照。她是万人瞩目的才女和红颜,却也是乱世狂流里飘零的草木。
世事就是如此,繁华背后,往往是深不见底的萧索。
她是张爱玲,虽然生于乱世,即使出身于没落世家,但却在阑珊灯火里,看世事沧桑,听流年变换。
张爱玲的心中,始终留着一片空间,为清风,为明月。她确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所以清冷,所以孤傲。
她来了。人间并不安详。上海这座城市,安放着她最好的年华和往事。我在远方,遥望着,沉默。
荷西这样说我:我像个公主,孤傲起来让人不敢靠近。但他也知道,我在他面前,已经足够温和。在世界的任何角落,我都十分冷寂,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我是三毛,她是张爱玲,我们都眷恋这红尘中的温柔。
三毛孤身前往西班牙求学,在那里认识了荷西。比他小8岁的荷西真挚地问我:“Echo,你再等我六年,我读大学四年,服兵役两年,等六年过去了,我就娶你,好吗?”
六年里,如花蝴蝶般,谈了不少次恋爱。接受了一位画家的求婚,之后才发现对方是有妇之夫;和德国教师订婚,对方却心脏病突发而亡。
坎坷的情感经历让我伤痕累累,一颗心早已破碎。却没想到,六年前那个说要娶我的荷西回到我的面前。
偶然间,撒哈拉沙漠闯进了我的视野。
“我恍惚找到了前世回忆似的乡愁,莫名其妙的,不能解释的,就觉得应该把自己交给那片陌生的大地。”
荷西则在悄悄准备好一切之后给三毛来信:“我已在撒哈拉找好工作,租好房子,就等你来。”
1973,这一年,三毛奔向了撒哈拉!
荷西说:我想得很清楚,要你留在我身边,只有跟你结婚,要不然我的心永远不能减去这份痛楚的感觉,我们夏天结婚好吗?
就是这句话,三毛看了十遍,然后去散了个步,回来就决定嫁个大胡子荷西。
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房、车,甚至没有一件新娘的嫁衣和一朵花。礼物是一副完整的骆驼头骨。
然而,张爱玲和胡兰成的婚礼则更简单,二人只是手写了一份婚书,便做了夫妻。文曰: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那时,张爱玲在香港上大学,母亲和父亲都拒绝给她寄学费,为了继续学业,她开始拿起笔写小说赚学费。《沉香屑》发表后,张爱玲一发不可收拾,无数人为她的才情倾倒,一时红遍文坛。
胡兰成慕其才华,上门来看她,她不在,胡兰成写了一张纸条留在门缝里。张爱玲回来见了纸条上的地址和胡兰成的姓名,第二天便去拜会了他。张爱玲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接待陌生人,但是温言软语又仪表清逸有才华的胡兰成,一下子吸引了她,后来他留在她的寓所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们相爱了。
张爱玲送胡兰成一帧小照片,在照片后面写下那句著名的话:见了他,她变得低低的,低到尘埃里,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胡兰成让一个孤傲单纯的女人内心繁华起来,很少有人,像胡兰成,看张爱玲,看到张爱玲骨髓里。
没有法律证明,没有父母祝福,没有俗世中的一切繁缛,依然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这份真与爱,如杏花逢了微雨,如初雪落满了梅花,春风十里春水初盛般的如诗如画。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爱情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最终亦是离不开生活的点滴。
结婚后的三毛,亦如小女子,三毛问荷西:如果有来生,你还会娶我吗?
荷西说:不,我不要,如果有来生,我会活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三毛没有生气,只是沉默了一下,其实那也是三毛的想法。
结婚之前,三毛一再强调:我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荷西尊重我的个性,但是俩人依然会打架,也会伤心绝望,有一次吵架,三毛抓起一把剪子,将头发剪了个乱七八糟冲出门去……别的夫妻会遇到的琐事烦恼我们都会遇到。荷西的父母兄弟姐妹一大家子来做客的时候,我洗手作羹汤,一面陪伴他们买买买,一面给他们准备一日三餐,几乎累到虚脱。
住在沙漠深处,家里什么都没有,坟场区窄小破旧的房子,高低不平的水泥地,没有水箱的马桶,没有任何家具电器,只有外面的万里黄沙和天地混沌。
我和荷西一点点的布置,把几间普通的水泥房,变成沙漠里最美的家。
在家门前的垃圾场里淘东西,旧的轮胎,洗干净,填上红色软布,便是沙发;快腐烂的羊皮,拾回来先用盐、再涂明矾,又是一张坐垫;绿色的大水瓶,抱回家来,插上一丛野荆棘,便是一道风景;拿棺材板做靠背,用花布缝沙发;乐呵呵的给荷西做饭,哄他:粉丝是初春的雨。
一起去偷看沙漠女人洗澡,一起开车在沙漠驰骋领略沙漠风光,一起度过沙漠的生死逆劫。
张爱玲却是相反的,她向来关闭心门,也不爱多管闲事,她的冷与三毛的热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殊途同归,冷便冷着安心,暖便暖的鲜明。
张爱玲是另一种精致与讲究。
她在衣食住行上一定要最好的。她要是最令人瞩目的那个,喜欢穿奇装异服,将葱绿配桃红这样艳丽到耀眼的颜色,组合在一起。她笔下的衣饰熠熠如生,闪着世俗的华丽的光:软缎绣花的睡衣,相配的绣花浴衣,金织锦拖鞋,金珐琅粉镜……她吃老大昌的面包,为那一份松软、清香与酥酥的起司念念不忘,她描述吃鸭舌的技巧:咬住鸭舌头根上的一只小扁骨头,往外一抽抽出来,像拔鞋拔……汤里的鸭舌头淡白色,非常清腴嫩滑。这么一段文字,读来已经令人垂涎,色香味都在里面了。
她说过傲骨铮铮又很得罪人的话:结婚若是为了维持生计,那婚姻就是长期卖淫。
用一颗真心爱和生活,我就是我,与众不同,纯粹到不染尘埃。
生活之外,风雨次第而来,结婚六年后,荷西意外身亡,三毛陷入了癫狂状态,在守灵之夜对他说:“荷西,你不要怕,我上有高堂,不能陪你一起去,过几年我再来赴你的约会…”
同样,四年的现世安稳之后,胡兰成开始了作为汉奸的逃亡之路,并且一路风流,在温州停留的时候,张爱玲千辛万苦追了过去,却发现她爱的男人心里却装着别的女人,那一夜大雨,张爱玲冒雨离去。一封诀别信,从此天涯陌路,再不纠缠。纵有千般波折与委屈,我终不负我。
在爱情里,张爱玲可以低到尘埃里,但心里却是欢喜的,于是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在爱情里,三毛说,如果不喜欢,百万富翁也不嫁,如果喜欢,千万富翁也嫁。我和她对于爱情的理解很简单,简单到只是两个人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可惜,爱得越深,伤得越重。两位痴情女子,不得不形影单只,独自悲伤。张爱玲枯萎,从生命到才华;三毛绝望,从春暖到秋凉。
纳兰容若说,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往事凋零,不堪回首。
我们仍在,各自的远方。
她有她的大上海,我有我的撒哈拉。
彼此的生命,本就在华丽与荒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