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


图片来源《青木瓜之味》

我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全名,只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叫她阿静。

阿静是我奶奶家对门的大女儿,比我大很多岁,我才刚上小学的时候她就上了初中。我第一次对初中这个词有概念估计也是因为阿静。那是一个阳光爬进黑黑的老屋子的上午,我贴着阿静家的大木门,看着她拿着的从学校刚领回来的成绩单跟她妈汇报成绩。虽然她每一科考得都不好,可是她妈不在意,她自己好像也不在意。

我从小就觉得阿静很厉害,跳皮筋很厉害,也懂很多。更重要的是,阿静那时候就会自己赚钱了!

对于赚钱这件事,在和我一起玩的大大小小的孩子里,阿静应该是唯一个自己努力赚钱的小孩。阿静的赚钱方式是和她妈妈一起做手工,就是组装发夹,锁之类的,在村子里俗称“充夹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阿静家的门堂里一直摆着两台木质机器,以及堆积如山的铁夹子。铁夹子是长条尖嘴型的,将左右两瓣合在一起,装上弹簧后就可以公鸡嘴巴一样一张一合了。而那两台机器的作用就是用来固定弹簧的。其实说它是机器它全然是不配的,到底不过是一张小木桌上弄了两根空心的小铁棒。我觉得它厉害是因为我奶奶一直告诫我不要去碰那些弹簧,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没固定住的弹簧蹦瞎双眼。不仅是我,所有的小孩子都是不可以碰的,谁也不想被冰冷的弹簧弹瞎双眼,那得多疼呀!可是阿静却能熟练的驾驭她的那台机器,然后充夹子赚取自己的零花钱。

我崇拜羡慕阿静赚钱的很大一个原因是阿静可以用自己的钱买辣条吃。辣条应该是现在流行的说法,反正我小时候是没有这个说法的。那时候的辣条简直是一种禁忌美食,我和大多数小孩一样都容易上火扁桃体发炎,因此是被严禁买辣条吃的。而阿静不同,我感觉她爸妈不管她这些,她是一个独立的大孩子。那时候的辣条有散装的,一角钱一条,味道甜甜辣辣,相当美味。其他均是五毛一包,辣味程度各不相同,其中我们公认最厉害的一种叫“辣天王”的,很多年前估计就已经绝迹了。我们小孩子吃辣条的方式也很独特,总是买一包,然后好几个人围着躲在各种角落一起吃,每个人吃的嘴唇又红又肿,嘴里又疯狂分泌口水必须中途不停地朝地上呸口水。另外还有一种很降档次的吃法,我是很不屑的。就是有些小孩受不了辣,先把辣条放到水龙头或者小溪边洗一洗再吃。在我的记忆里,我至今记得我和我的姐姐还有阿静一起躲在我大伯家附近分食了一包辣天王,并且我们那次一点也不觉得辣,想要一直一直吃下去,可是我们没有钱。我曾经有一个伟大的梦想,等我长大了就找个机会偷偷跑到镇上,买好多好多辣条,一次吃个够。

对于阿静的记忆,还有一个就是她洗头发。在冬天午后的太阳把小院子都照得暖洋洋的时候,阿静就提着一个热水瓶,拿着一个铁盆摆到地上,然后把她的毛衣领子折下去开始洗起头来。阿静和她妈一样会用到好几个小罐罐,我现在知道其中一瓶黄黄的是护发素。阿静就这样用那一壶壶开水在猫都被太阳晒得都懒得动弹的午后,撸着袖子,洗了无数次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阿静弄干头发的操作,她会把头发全披到前面之后把毛巾拧成一条,两手各抓一边疯狂地用毛巾甩头发。在家里没有吹风机的年代,村里的女人女孩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阿静的身世是我小时候觉得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天大的秘密。

阿静并非是她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不知是从谁的嘴里听来的,奶奶的对门结婚后一直没有小孩,然后阿静就被抱来了。可是后来他们又有了一个女儿,因此她受到的关注和宠爱可想而知。

其实我现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写下这些的时候,关于阿静我已经想不起来太多小时候的事情了。因为我上中学后就离开了村子,阿静也外出打工了。几年前在听到她的消息是她快到结婚了,可是一家人正在欢欢喜喜筹备婚礼的时候,阿静的妈妈突然出了意外,婚礼不了了之。之后一次偶然再看到她,她抱着她的孩子从远处匆匆而过,之后也就很少再看到了


——《我的村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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