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
孙楚
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说来奇怪,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都从来未认为这是一种上天的恩赐,而把它看成是终身的折磨。
他叫“哑”,姓“聋”。
当然当然,这是玩笑。不过在他看来自己的一生却是怎么也笑不起来的那种。
名字反而成了一种最无谓的存在。
是呀,还“名”什么“字”!当年一生下来,他都差点儿不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将安附……还名字。
但也可能只是运气不好。毕竟那是个特殊又特殊的时分,何况最后他也没真得怎么着。
不过命运的残酷就在于,它让你知道了如果。
而这个所谓的“可能”,成为了他孤独人生中真正的噩梦。
孤独?是的。
虽然他的一生一共育下了七八个孩子……
不是说“供养”,而是讲他“怀孕诞下”。
所以……
是的,所以。
好了,下面是第二个故事,名字叫做——
“哑聋”。
她已是弥留之际。
她的临终将会很简单,就是大家彼此看着,然后结束。
医生说她的发声器官一切正常——这肯定正常啊,因为所有检测过的医生都说正常,而这也就是最不正常的一点。
因为从生理医学的角度上来讲,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并不会在现实中存在的哑聋案例。
有的人是天生就因聋致哑 ,而她据说是出生以来就因哑致聋。
这之间到底有啥区别,做为外行的家人不懂也没必要懂。
什么的还是留给医生研究吧。他们把重心放在哀悼等善后工作上。
这才是正常的事情发展。
至于不正常的她,就像电影结束后的主演字幕一样,将随着声光影的停歇而从荧幕上切换淡去。多年后,一两代人下来,也就再也不会有人提起记得。
但她还可能会在一些医学工作记录上停留更久,说是一个特殊的心理致疾案例。
会让研究者好奇当初她为什么不哭那一声。如果哭出来,一切也许就会正常无二……并由此引导出乡村医学的羸弱,农村观念的落后偏颇等等等等。
但终都与她无关了。
她只记得那意识海清醒的一瞬间,听到有声音讲,吃了吧?别,太瘦了,再养养……
那是个乡下常见的布置简陋的产房。屋内一个婴儿刚刚挥动小手,一层木板之隔的院里正捆好一头羊。那是几十公里内,唯一的一只羊。野生的。
她不知道当时谈论的到底是她还是它。屋里屋外也许只是怎么也隔不开的同一个世界罢了。
她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了,因为当天晚上真相也好假想也罢都在抢羊的冲突中烟消云散。
但她竟然意外活了下来,直到今天才缓缓死去。
她的故事完了。他的故事早已先一步完结。
但其实我们说的是同一个故事的表与里,同一个人的内与外罢了。
那么……
是的,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