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孽缘,九分成殇

「血雨腥风在即」

大殿上,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姑。可是我现在虔诚的跪在大殿上,坐在大殿上的男人是我爹,也是万人景仰的武林盟主。就在刚刚他派属下去通知各大门派参加明日的灭教之战,因为明天会出现千年难得一见的全日食。全真教的武功是靠汲取大地之精华,当太阳和月亮在同一线上的时候,全真教所练的先天内功不仅不能汲取到大地精华反而会得到反噬,到时候要灭全真教就和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我深深地将头磕在地上,然后抬起头看着大殿上坐着的那个男人,“爹,女儿求您别攻打全真教!”

苏弘谋已经对我失望了,他拂袖起身并不说话。不说话的他,仅仅是用眼神就能杀死人。

我移开他的眼神,“爹,你攻打全真教是因为你和尹伯伯都爱上了同一个人,但是她选择了尹伯伯,所以你要灭了全真教?”我拖着双腿爬到苏弘谋的面前,“爹,你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心,就要发动武林的一场浩劫吗?!”

“啪。”一个厚实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那是常年练武的手。“你再说一遍!”

我的嘴角隐隐有着血腥的味道,我不恨他,我敬重他是我爹,纵使心痛已经远远超越了肉体的疼痛。我抬起头看着苏弘谋,“爹,我不想当什么圣姑,我什么都不要,你也不要当武林盟主了,我们就简简单单在一起不可吗?!”

“爹为了当上武林盟主用了多少心血你知道么!爹是对不起你,一直没有做到照顾你的责任。现在你爹爹我已经坐上了盟主之位,你跟着也当上了圣姑,这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苏弘谋扶起了我,“苏苏啊,你就是心软,全真教是歪门邪道,迟早都是要消失在江湖上的。”

“可是尹天佑……”

“苏苏啊,你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尹成风为了一个女人杀了一个村的人,你觉得如此罪大恶极的爹能教出一个怎样的儿子呢。他现在在你面前那都是伪装的,总有一天你会被他害的。”他扶起了我,“爹怎么会害你,爹一定是帮你的。”

苏弘谋口中说的这个故事其实会让我更敬佩尹伯伯,那个叫殷伊昕的女人就是他们俩曾经争夺的人。其实他们俩的命运有些相似,我的母亲是生下我之后体质一直很虚弱,最后就撒手人寰了。而尹天佑的母亲是从小体虚,是拼了命留下了尹家的后代。说来他们也都孤家寡人十八年了,若是续弦也是应该的。

苏弘谋有天突然要带我去听戏,我也听不懂他们到底叽叽喳喳的在唱些什么,只知道中间的那个伶人长得好生漂亮,只是那袖子一撩,露出一只眼睛就能把看客迷得神魂颠倒。尤其是她的眼,也不知是不是点了妆的效果,还是她本就是天生佳人。她的眼能撩人,微微一低头,把头别到一边,然后又悄悄透过袖子瞧了一眼。

看到一半我便无耐心再看下去,于是偷偷离了场,去戏台附近逛集市了。也就是在集市上,我遇到一群流氓在追一个姑娘,我本想来个美女救美,但是尹天佑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尹天佑的武功很好,没三招就把流氓打了个落花流水。不过正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倒在他身后的一个人从袖子里抽了出一把匕首。危急时刻,我掷出一枚飞镖,插入了对方的手腕,他手中的匕首也自然掉在了地上。

尹天佑这才知道是有人想暗算他,他一抬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尤其是他那一抬手就是我极喜欢的翩翩公子的模样。

后来我们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才知道,他也是陪他爹去看戏的,只是他耐不住性子就溜出来去集市解解闷。无论结果怎样,我都感谢苏弘谋带我去看戏,起码他让我遇见了尹天佑,我此生最爱的男子。


「戏子入画」

我知道苏弘谋对那个叫殷伊昕的伶人很是喜欢,他还特意请了戏班子来府上唱戏。我一听戏就头疼,苏弘谋也不强求。在房里呆了一个时辰,听院子里也没唱戏的声了,就以为是戏班子走了,想去苏弘谋的书房找他要两本书看。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吾本戏子无情胜有情,怎配尔青梅煮酒笔墨丹青。”这声音无论是唱的还是说的,我都听得出来这特有的音韵是出自殷伊昕,尤其是她连说话都要带着唱戏时酸溜溜的样儿。

“伊昕,戏子也是血肉做的,怎能用无情二字形容。你若无情,又怎能将戏唱得如此感人。你若无情,怕天下没有有情人了罢。”对别人一向严厉的苏弘谋对她别有用心,就连说话都带着三分柔情。

我再也听不下去他们的对话了,侧了身子,从屋外退了出去。

不仅是苏弘谋和尹伯伯都喜欢殷伊昕,似乎喜欢她的男人很多很多。在我看来她就是个红颜祸水的女子,游转在各色的男子之间。她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个经历了很多的女子。对于情爱,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对于苏弘谋的事情我不是很关心,就像他从来不关心我一样。我和尹天佑自从集市上的相遇,之后他便常来找我。作为圣姑,我不允许和“歪门邪道”的人有交集,所以通常尹天佑会打扮成一个书生的模样,以私塾同窗的身份来找我。

实际上,我们是去后山比武练剑,他会教我全真教的全真剑法,我教他飞镖。说比武功,我肯定不敌他,因为自小没有打好底子,没受过苦。不过飞镖是我的强项,只要出手,那就是百发百中。

事实上苏弘谋早就识穿了我的小把戏,他不阻止我和歪门邪道的人在一起,是因为他怕我阻止他和那个伶人在一起。但是我阻止他们在一起,不是因为身份地位不符,而是我出于私心,无法接受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子来接替我母亲的位置。

那一天,我背着苏弘谋找了殷伊昕。不穿戏服的她并没有戏台上那么妖娆,朴素的淡妆,和一袭浅粉的裙子不时地透露出渴望真爱的姿态。

“你不过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又何必流着自己的泪。你若是害别人家,我自然管不着,但是若是想进我们苏家,那你还必须要过我这一关。”不过是个山野村妇还妄想攀入大家族,也不瞧瞧自己够不够资格。

她叹了一口气,连叹气声都能不自觉地让人心生涟漪,“你不懂……戏子入画,一生天涯。我早就做好了一生天涯的准备。”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而我还在原地思考着她刚刚的那句话,看到她走远,我扯着嗓子又问了一句,“哎!我不管什么天涯不天涯,我就想知道你喜不喜欢苏弘谋!”

这个答案我一直没有得到,直到听到她所在的村子被人屠杀,才知道她选择的另有其人。

也不知道村里面传出了什么消息,大约是因为村里的男子也贪图殷伊昕的美貌。有的人就是得不到就心生仇恨,所以村子里她不守妇道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长和乡亲们对于村子里出现如此贱货心生痛恨,于是决定在她回来之际将她浸猪笼。

她确实被浸了猪笼,好在这笼子不牢,石头纷纷沉入水底。我私心里也是希望她不要活过来,若她就这样自此从这人间蒸发,必然也再无后续的这些事情。昏迷中的殷伊昕浮出了水面,被过往的渔夫救了下来。

殷伊昕回不去村子,找尹成风投靠。殷伊昕一直不说她为什么被村里人赶出来,所以尹成风亲自下村查明此事。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他控制不住他仇恨的心,失手杀了村子里所有的人。

这件事情是尹天佑告诉我的,后来殷伊昕就一直住在全真教,再没出现过。尹天佑说她和他爹的关系很好,每日琴棋书画,文人之好,他也很久没有看到他爹那么开心了。尹伯伯屠杀村子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弘谋迟早也知道了。

大殿上,我抬起头发麻的脸,“爹,若是杀人偿命,那仅是一个人的错,全真教是无辜的。”

“别说了。”苏弘谋打断我的话,“正邪不两立,全真教天下讨伐,爹只是顺应了民心。明日之战你务必出席,作为圣姑,好给天下人做个榜样。”

「崂山之战」

日食那日,我被爹强行带去了崂山,浩浩荡荡来了一大批的武林高手,看来全真教是在劫难逃了。全真教的弟子也不是缩头乌龟,一个个拿着兵器冲了出来。尹天佑作为教主的唯一继承人,冲在了最前锋。

苏弘谋看了我一眼,“你若是能拿下全真教主的人头和他儿子的人头,我想你圣姑的位置才能坐得更安稳。”

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他不过是想保住自己武林盟主的位置罢了。他虽然是万人景仰的武林盟主,但是他的武功绝对不是天下第一,所以他想做一些所谓“顺应民心”的事,让别人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我并没有因为苏弘谋的一句话而改变我的主意,我只是眯眼盯着太阳,此时的太阳已经隐隐约约缺了一个角,并没有那么刺眼。而战场上刀光剑影,就像尹天佑说的,全真教的武功早就超越了各门各派,若不是日食之日,他们还真不能完全置全真教于死地。

我若是想救全真教那只有在全日食在即前想出办法,仅我一人之力,我又该如何停止这场杀戮,苏弘谋不会停手的。他与几名高手已然杀入了混战,与尹成风兵刃相见。尹成风的内功深不可测,一人可敌千军万马,哪怕是被几名武林高手团团围住,但仍可以旗鼓相当。

尹天佑比我想象中的武功要高上许多,平日里他与我比武较量,那不过是他让着我罢了。在他身后护着四名忠胆之士,五人很快形成一道屏障,使得其他武林人士无法杀入全真教。

被护着的全真教里留着的都是女子和孩子,陆陆续续也有几位巾帼女侠士提着剑杀了出来,不过很快就倒在血泊之中。

我注视着太阳,如今日食已过去了一半,全真教的内功消耗加速,有些人已经疲软的杀不动了,而其他武林人士越杀越猛,眼看全真教的不少教徒已经横死在混战中。人数的逐渐减少,全真教的防御圈也越来越小。

尹成风也快支撑不住了,他挥刀的力度减弱了半成,由之前的旗鼓相当成了被动。因为日食吞噬着他的内力,天空也阴沉下去了。原本刺眼的阳光,一丝一丝地从地面游走开。

尹天佑抛开一直保护着他的四大护法,一路血杀,直奔尹成风。其实他的力量也在被削弱,他知道此时再不去协助他爹,尹成风必死无疑。我站在高处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他没有能力拼得过这几个武林高手,哪怕是和尹成风联手也只能是送死,因为日食很快就会耗光他们的内功。

我腾空飞下来欲想拦住他,劝他走。怎知尹天佑早已杀红了眼,只要是挡他的人无论是敌是友,他都不分。尹天佑提剑刺过来的时候,我没敢出手反抗,生怕伤了他。他的剑入了我的肩窝,从小到大这是我受过最疼的伤。尹天佑看清楚了我,慌忙地把剑从我的肩窝处抽了出来。

我捂着伤口,刚要劝他走,一把利剑趁其不备直直地朝他背后刺来。我袖口一抬,早已顾不得伤势严重,一枚暗器飞了出去,插入了对方的喉咙。

伤口的血流得更快了,染红了胸口的半边衣服,我疲软地倒入他的怀里,“走,快走,挟持我,快走!”


「亡命天涯」

“放了我爹和余下的全真教弟兄,否则我就杀了她!”尹天佑的剑横在我的脖子上,此刻的我不是害怕的,而是欣慰的。

尹天佑挟持着我,其他武林人士在没有苏弘谋的命令下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苏弘谋了解我就像他了解自己一样,他知道尹天佑不会杀我,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作为江湖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姑,我命令他们不许上前。平日里受我帮助的武林人士也呼吁大家要保证圣姑安全。再加上我此刻的伤势,我只想博取苏弘谋对我的一点点怜悯。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哪怕我骗他,哪怕他知道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也想请他高抬贵手,就只当是为了女儿的安全。

苏弘谋并没有为此放弃杀戮,他反而对我说,“苏苏,江湖之人不可顾私人恩怨,为江湖捐躯,是你的荣耀。”

说完,苏弘谋一剑直直插入尹成风的胸膛。尹成风大概也没想到苏弘谋会如此果决,也如此绝情,当剑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意识到苏弘谋到底是个怎样有野心的人。他望着全真教门口那个薄衫浅妆的女子,微微探出了手。

“成风……”那个女子从全真教里跑了出来,捡起尹成风丢在地上的刀,一刀刺穿自己的腹部。匍匐着伸手去握住尹成风的手,两个人坚持着最后一口气,直到他们的手牢牢相握。

那个女子,就是殷伊昕。

她就这样死了?虽然我心里不喜欢她,但在她倒下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揪疼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了她对我说的那句话:戏子入戏,一生天涯。

苏弘谋要大义灭亲了,我奋力拉住想上去拼命的尹天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快走!”

此刻,日食结束。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我下床唤着天佑的名字,他迟迟没有出现。我知道他在怪我,怪我拦下他,没有让他去救他爹。

桌上摆着尹成风的牌位,他这般也没能拿到他父亲的尸骨,只能看着牌位悼念。按苏弘谋的作风,可能尹成风的尸骨如今被悬挂在城门口。而且一定是派人日夜守着,就等着尹天佑自投罗网。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是尹天佑回来了。我激动地都忘了肩膀处的伤,一把抱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伤口扯开了。“哎呀,痛……”我趁势靠在他的怀里,有些伤心地念叨着,“我以为你走了呢,害我还替你担心呢。”

“我去给你抓了两副药,怎么说你的伤也是我造成的。”他扶我坐下,把药留在桌上,“你就在这儿养伤吧,我要回去给我爹报仇。”

“天佑。”我抓住他的手,“你别去,你此去凶多吉少。我爹一定派下了重兵,就等你自投罗网呢,你杀不了他的。”

尹天佑的拳头早就攥得能抠出血来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哪怕必死,我也不能做个懦夫。”

“那你就当替我考虑考虑吧,无论是他死还是你死,都不是我愿看到的。他虽然没选择救我,可他毕竟是我的爹。”尹天佑不语,我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放弃复仇。我爹下令灭了全真教,死得不仅是他爹一人,还有他的兄弟们。

我把桌上的剑双手呈递到他面前,“天佑,我也是苏家的人,如果你要我们苏家偿命,那我把我的命给你。”

他唇齿紧闭,一掌拍在桌子上,如果他爱上的不是苏弘谋的女儿,那他现在分分钟都想把我碎尸万段。“你救过我两次,我杀不了你。”

“那我们就成亲吧。”我把剑放回桌上,双手握住他的拳头,“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从此之后我们亡命天涯,让我带罪侍奉你吧。”

「新婚」

我夺下尹天佑的酒杯,他已经独自喝上好几壶闷酒了。“新婚之夜,什么都别想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你先睡吧,我想跟我爹说会儿话。”说完,他拿上尹成风的牌位走出了房门。

我看着屋内明明灭灭的烛光,虽然落寞,但我也能理解他。他无法那么快从丧父的悲伤里走出来,也无法那么快就能和杀父仇人的女儿在他爹尸骨未寒之际行鱼水之欢之事。我安静地躺在床上,特意留了一大半的位置给他。

第二日醒来,身边没有人,但有他的温度。天佑已经早早在院子里练武了,我起身去后厨做点吃的给他。

“天佑,吃早饭了,吃完了再练吧?”我端着丰盛的早饭站在院子边。

尹天佑只拿了两个馒头,站着匆匆吃了几口,又回到院子中练剑了,中间也没和我说上一句话。

“天佑,吃晚饭了!”我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他一天下来不是练武就是看书,实在是太用功了,而我能为他做的就是把家中的事物都打理好,不让他操一分心。

他继续翻看着书,“你吃吧,我不饿。”

“可是我做了很多呢,多少都吃点吧。”我说着,把饭菜装到碗里端给他,盛了大半的红烧肉。

他手一挥,把碗推到地上,碗砰的一声在我脚边碎开,我被他吓坏了。

“我说了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你怎么那么烦。”他侧了个身,背向了我。

我慌忙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那你看书吧,我来整理就好了,我不会打扰你的。”一时的慌张让碎片割了一下手,我赶紧把手指放到口中止血。尹天佑自始自终没有正眼看过我,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我被碎片割伤了手。

他不让我打扰他,我便不打扰他,我就一直坐在床上等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几回,一头撞在床柱上才惊醒过来。

“你困了就睡,你这样很打扰我。”就当我第三次被床柱撞醒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是在关心我吗?我立马来了精神,端坐在床沿边,“我等你一起睡吧?”

“你自己睡,我在这儿睡上一会儿就成。”

他是宁可坐着睡,也不愿躺在我身边睡……他如此对我,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我问他,“我们才刚成亲……你就如此讨厌我了吗?”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了半个月,他不会主动和我说话,只有我在与他说话时,他才会敷衍地应上两句。半个月来,我们从未同房,别说同房了,他连碰都没有碰过我。

“你回来啦?”昨日,我等了他一夜,他都没有回家。我胡思乱想了一夜,他可能喝醉了,也可能去青楼找姑娘,总之各种情况我都想过了。在他回来之际,我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我端着银耳羹到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相公,我做了银耳羹,你吃一些吧。”

他仍旧把我推开他的身边,“我累了,不吃了。”

这半个月来,他宁可去酒馆里点一些粗茶淡饭,也不吃我做的饭菜,“你是不是怕我下毒,那我吃给你看。”。我一口把银耳羹都喝了下去,重重地把空碗砸在桌子上,“你如何冷落我,我都可以忍受,可是现在你都不愿意回家了吗。”

“我不想跟你吵。”他说着,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我站在床边望着他,“尹天佑。”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你既然无法接受我,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与我成亲。”

尹天佑一把将我拽到床上,他哪怕是用犀利的眼神望着我,我都很开心,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看过我了。他将我压在他的身下,如狂狮般怒吼着:“你以为我答应和你成亲是因为我爱你吗?我既然杀不了你,那我就要折磨你,你懂了吗?”说着,他便动手粗鲁地撕扯我的衣服。

从成亲那日他就没有碰过我,如今他这般待我,是在说出“我要折磨你”之后。我盼了那么久,盼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理由与他同房。

我没舍得推开他,只是默默地哭泣着,我的指甲嵌入他的后背,因为他弄得我生疼。

他扣住我的下颚,强制让我停止发出抽泣的声音,“你不是天天盼着这一刻吗?如今你的心愿都达成了还哭什么,晦气。”

我深情地望着他眼里的怒火,我们苏家欠他的,我知道我一个人还不起,所以他怎样折磨我,我都认了。“天佑……如果一命可以换一命,就让我给你生个儿子吧。只要他出生了,我自己就走,绝不多停留一日。”


「心如死灰」

从那日之后,尹天佑就一直夜不归宿了,每天日到晌午才醉醺醺地回到家,也不会和我说上一句话。他不是倒在床上就睡,就是把家里的东西乱砸一通。酒醒了之后他便又出门,然后就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他不习武了,也不看书。每天我给他换衣服的时候,都能闻到他的衣服上沾染着女子的香气,睡觉的时候还时不时叫着别人的名字。他出门,我也不会拦着,我不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只要他活着,活得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某一日,而我也知道这一日终究会来。

“你就是天佑的娘子,苏苏姑娘吧?”在她跨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就能猜出三分这个女子的样貌了。哪怕不是青楼姑娘,也不会是大家闺秀。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更加冷静了,然后继续赶制着我给孩子做的衣裳。“他就是因为你常常不回家的吧。”我并不需要得到她的回答,因为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离开他吧,他已经不爱你了,他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快乐的。”她的语气里带着高傲与嘲讽,高傲是她自己的,嘲讽是给我的。

我自始自终没有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我与他的事,无需你来管。你若爱他,那就请你好好照顾他,我在家里等着他便好。”

“可我的眼里容不下别的女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的看着我,似乎已经笃定要做这个屋子的女主人了。

我起身回答她,也希望她能尊重我的存在,“天佑若是想娶你,我自愿降为妾室,你可以做正房夫人,你又何必容不下一个不受宠的女人呢。”

“我知道你们的故事,他既然不休你,你就应该识相点自己走,免得他每天回到家看到你这张脸,就想起杀父之仇来。我想,你也不会希望他如此痛苦地活着吧。”她这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刺在我心里,比起任何的示威都来得有震慑力。末了,她说:“我给你五天的考虑时间,五天后希望你已经离开了。”

这五天里,尹天佑还是与往常一样到晌午才回来,回来后倒头就睡。我每天能见到他的就只有那么一面,能见到他回来我就安心了。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做什么。只要他心里还有这个家,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六日,我照常在家里等尹天佑回家,可这次推门而入的是上次那个青衣女子,不同的是,这回她手里提着尹天佑的剑。

她也不寒喧几句,开口便是,“怎么样,考虑的如何了?”

我挺直身板,以这间屋子的女主人的口语回应她的话,“你无须多问,他不休我,我是不会走的。他把不把我当他的娘子,我不在乎,但他是我相公,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你这是逼我杀了你。”说着,光影一闪,剑已出鞘。

我上前一步看着她,我从来都不怕死,我若怕死就不会是江湖儿女,“我生是尹家的人,死是尹家的鬼。你尽管杀,也许你杀了我,天佑还会感激你做了一件他一直办不到的事。”

她的剑在我的眉心处停了下来,若是再多一寸就会伤及皮肉,我没有躲,镇定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若是一命换一命可以让天佑不再折磨自己,那我死了也是自己甘心情愿的。

有脚步的声音,是天佑回来了,他一定会救我的。可是他只是站在窗前看到了这一幕,轻蔑地望了我一眼。今日的他没有喝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拂袖转身离去。

“我已经不需要杀你了,你走吧。”青衣女子将剑收回剑鞘,“你也看到了,尹天佑根本就不会救你,他早巴不得你死上千万次了。不过,我不想见血,我放你一命。”

“哈哈哈哈……”我仰天长笑,“尹天佑,你杀了我吧,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你杀了我,拿我的尸首到苏弘谋面前,让他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难道不好吗?”

「我还爱你」

我决心离开他了。

因为我的心死了,在他离开窗前的那一刻,我多想就这样死去。我多希望那把剑可以插入我的眉心,我也算是可以死在他的剑下。

可如今我不寻死,是因为我还不能死,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肚子里的小生命还需要我来孕育,我说过,若是一命可以换一命,我想给他留个儿子,我与他的儿子。

离开的那日阳光很好,他直到晌午都没有回家。我留下了一封信给他,信里的内容很简单:请相信我曾经很爱你,我离开也并不表示我不爱你了。你若爱她,就好好和她在一起。我们此生无缘成为夫妻,若有来生,奈何桥见。

我带着简单的包袱走在大街上,胃里感觉到翻江倒海的难受。

八个月后。

我从噩梦中惊醒,手一探,身边竟是空落落的。

“儿子,我的儿子呢!”我惊慌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寻找着,直到看到桌上留有一张纸条:

苏苏,若能重生一次,我但愿不与你相遇,你便不会承受我带给你的痛苦。儿子我带走了,你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就是化成灰我也能看出,这是尹天佑的笔迹。


「尹天佑」

我无法忘记杀父之仇,就像你说的,我杀不了苏弘谋。我每天灌醉自己才敢回家,因为我看见你就想起我爹惨死时的模样,可我又抑制不住每天都想要见到你。

在与你成亲的第一夜,看到你蜷缩在床角的位置,为我留出大半的床,我的心很痛。因为从一开始,我答应与你成亲的时候,就是我复仇计划的开始。可是那一夜,我放纵自己躺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睡得如此安心。

第二日,我习武、看书,把你辛苦做的饭菜推翻到地上。看着你慌乱地去拾地上的碎片,然后割伤了自己的手。我本想看看你的伤势,可我还是忍住了。

我日夜不停地习武与看书,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取下苏弘谋的首级。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迟早有一天你的杀父仇人就是我。

我夜不归宿的第一日是我娘的忌日,我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回到家的时候你没有问我去哪里了,而是端上来一碗银耳羹。我将你按在床上,我告诉你,我要折磨你。是因为你,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那一日,我们圆房,我知道你一向舍不得伤害我,所以当你的指甲嵌入我的后背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承受着比我疼十倍的伤害。

可最后,你竟然说出了一句,想为我生个儿子。

苏苏,你对我越好,就越是往我心里扎刀。

我恨我自己,我为什么杀不了苏弘谋就转而折磨你。我折磨你,也是在折磨我自己,我知道唯有将你从我身边推开,你才能获得幸福。

从此之后,我是生是死,你不会知道,也不会为我伤心难过。

我流连于青楼,日日夜夜喝酒,我想麻痹自己,为了你,放弃杀父之仇。那个叫青儿的女子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她说,“公子一个人喝闷酒,倒不如小女子陪你喝上几杯吧。”

她的眉目与你有三分相似,我便让她坐下了。

之后,我每一夜都去她那儿留宿。喝多了,就和她讲我们的故事。然后我每天喝醉了回家,看上你一眼就安心了。直到有一天,青儿跟我说,既然我无论怎样冷落你,怎样在你面前叫别的女子的名字,你都不愿意离开,那倒不如演一场戏,让你彻底死心。

我问她,如何演。

她说,保密。

我按照她的计划,在她的剑直指你眉心的那一刻,冷冷地从窗边走过。然后,我听见你冷笑了几声,说不如杀了你来的痛快。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你走了,终于离开了我。我看着你留下的那封信,终是忍不住哭了。

你走了之后,我还是打探着你的消息,会趁着夜色的时候去看看你,看看你过得还好不好。后来,你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我才知道你怀孕了,怀上了我们的孩子,于是我每天跟在你身后保护着你。

你临盆的那日,我就一直站在窗口,我听着你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我多想替你分担痛苦。直到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然后接生婆说了一句,是个儿子。

苏苏,是我们的儿子。你看,老天爷对我还是很好的。你知道那天我有多开心吗?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把我们的儿子带走了。我怕你独自抚养儿子太辛苦了,你还是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至少他不会像我这般折磨你。从此之后,忘了我,只当我们从未相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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