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临安街上,淫雨霏霏,一个个撑着油纸伞的窈窕身影,袅袅走过,引得临街屋檐下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难民,不时投来艳羡的目光与落下悲哀的叹息。
墙壁上一张褪了色的告示前,仍不时有人驻足观看,那告示上写着:
今已查明,柔福公主乃是一巫女假冒,已被杖毙!
一一江湖传闻,东京汴梁城破之际,柔福公主被数位江湖侠士所救,送至临安皇宫,后被赵构当成巫女所杀。一一
两辆华丽马车停在皇宫门口,从一个车子里走下一个头发雪白束着金冠的老者,此人乃是赵构的亲信大太监冯益。
冯益撩开另一辆马车帘,从这个车子里走出一个粉颈雪腮,穿着青衣,像书童一样的童子。
书童跳下车子,又从车子里钻出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相貌奇特的年轻人。
冯益道,雪神医,请跟我来。
这位雪神医手里提着个药箱,将药箱递给那个书童,说,冯公公请。
金銮殿门口,一个穿着龙袍,挺胸叠肚的人立在阶上。他就是南宋开国皇帝宋高宗赵构。
赵构见冯益领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人走来,不由皱起眉头。
冯益紧步上前,说,皇上,西域魔教神医雪梨公子来了。
皇帝赵构走下台阶,双手握住雪梨的手,说,哈哈,神医雪梨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真是,真是……
赵构说着望向旁边的冯益,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冯益凑向前,说,真是名不虚传!
赵构说,对!
雪梨沉着脸,把手抽了回来,说,看皇上的意思,好像是瞧不起我呀!
赵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很尴尬,没想到这个人不但长得丑,还很彪。
大胆!一一忽然,旁边一个卫士喝了一声。
那卫士手按刀柄,怒目而视,说,怎么跟皇上说话呢?快跪下!
雪梨却笑了,说,呵呵,笑话!是你们请我来的,求我来给你们看病,凭什么让我给他跪下!
那卫士说,因为他是皇上,见了皇上就要下跪!
雪梨说,皇上有什么了不起?皇上不也是人吗?不也被人撵得跟什么似的,有家不敢回吗?
那卫士语塞,怒道,住口!……该杀!
说着,那卫士将刀拔出来半截。
还要杀我?一一雪梨说着,一仰脖子,指着脖子说,你杀,你杀,往这儿砍,刚洗过!
那卫士说,刚洗过?怎么还有灰呢?
雪梨身后那书童掏出手帕来,在雪梨的脖子上擦了擦,说,现在好了。
冯益赶忙站到雪梨和那卫士中间,打圆场说,别别,都少说一句。
雪梨说,我本不愿意和这种人说,这种人就是窝里横,有本事跟人家金人横去,被人家撵的跟狗似的,连家都不敢回了,跑到这里跟我们老百姓狠,算什么玩意儿!
冯益急得脸煞白,直甩手,似乎要捂住雪梨的口。
那卫士说,我知道你是指桑骂槐,其实你说的是皇上。
赵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是一枚闪着警报的炸弹。
良久,赵构大喝一声说,李卫士,把刀给我!
那李卫士说,皇上,杀鸡焉用宰牛刀,我来杀了他!
赵构说,把刀给我!
那卫士便将刀递给赵构。赵构反手一刀,那卫士脖子血光崩现,倒在地上,大大的睁着眼睛,喉头咕嘟咕嘟的向外冒着血,似乎在说,为什么?
赵构冷冷的说,雪神医,这样行了吧!
二
后宫,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妇人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赵构屈膝上前,柔声说,母后,西域魔教雪梨神医来了。
那妇人蓦地睁开眼睛,眼睛里射出两道光彩来。她看向雪梨,颤抖的伸出手,要抓雪梨的手。
雪梨赶忙将手递过去。那妇人说,啊,你是魔教的人,你们教主袁明月好吗?
咦?雪梨奇怪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书童,又回过头来说,太后,你认识我们教主?
那妇人却头一侧,晕了过去。
那妇人便是赵构的母亲伟太后。雪梨给伟太后把脉,不由心下一沉,脸色凝重下来。
赵构轻声试探地说,神医,情况怎么样?
雪梨轻轻拜拜手。几人走到外间,分宾主座下。
赵构又说,神医,我母亲的病情怎么样?
雪梨说,情况很不妙哇!脉玄细,断断续续,此乃病危之象。
赵构说,神医,请你一定要尽力,开最好的药,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雪梨摆摆手说,皇上,这不是钱的问题,据我所诊断,你母亲患的是心病,亏心病,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说说吧,你们都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赵构一脸的尴尬,说,神医,你说笑了。我母亲身为一国之太后,怎能会做亏心的事呢?
站在雪梨身后的书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所做的事,现在天下皆已知晓,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赵构说,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书童说,既然你们想不起来,那我就提醒你们一下。
赵构说,什么?
优罗便举着手指,一字一停的说,柔……福……公……
噢……冯益恍然大悟,说,你说柔福公主啊!柔福公主的事我可以证明,柔福公主确实是假的,不然我们怎么能把她打死呢?她毕竟是皇上的妹妹呀。
书童说,呵呵,你们把她打死,自然有把她打死的理由。据我们所知,柔福公主带回了太上皇的密诏,密诏上说要让皇上北伐,迎回太上皇。可是,皇上却怕迎回太上皇和皇兄,他的皇位不保,又怕朝臣知道此事,产生非议,对他不满,因此才诬陷公主是巫女,把她打死。
赵构哈哈大笑,说,笑话,笑话,真是笑话!我怕父兄回来争夺皇位?如果我能北伐成功,收复江山,我便是雄才大略的中兴之主,我还怕两个亡国之君跟我争夺皇位?即使出于礼数,我将皇位让给他们,他们有脸面要吗?即使他们有脸面要,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答应吗?
雪梨不由点点头,望向书童说,皇上说的有道理呀!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提拔的将士怎么可能拥戴别人呢?
书童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北伐呢?
赵构站了起来,在屋里踱了两圈,说,阁下把打仗看得太简单了,国家打仗,不像是你们江湖各派的争斗,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国家打仗,需要兵、将才、更需要钱,这三者缺一不可,尤其需要钱呀。这里的势族,没人愿意出钱供我们打仗啊!
书童冷笑说,呵呵,要兵吗?你出去看看,外面大街小巷都是难民,不乏青壮年,哪一个不想当兵,打回家乡去?至于将才,更是不可胜数,只是你们朝廷昏庸,都被弃之荒野,他们哪一个不想报效朝廷?至于钱,我看你就是哭穷,打仗没钱,给你妈看病咋有钱哩?
雪梨点着头说,有道理!有道理!
赵构颓然坐在椅子里,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来。
冯益有些发懵,凑近雪梨悄声问,对不起雪神医,我是个太监,不太懂,这打仗和治病有什么关系?
雪梨摆摆手,说,别问,我也不知道。
书童说,你无话可说了吧?无耻的昏君,父母受辱,连匹夫都不能容忍,你还有脸做人君?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此次来,乃是奉我们教主之命,来刺杀你这个无能昏君的。
书童说罢,从袖子里拔出一柄短剑,刺向赵构。
赵构飘身躲开,挥袖相还。原来他竟也身怀绝技。
冯益说,你这位书童好厉害呀!
雪梨说,她不是我的书童,她是我们魔教的第一美女杀手优罗。
冯益说,他是杀手,那你……
雪梨说,我也是……
冯益哈哈大笑,说,这么说,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雪梨也哈哈大笑说,确实如此!
笑声中二人倏然分开,笑声戛然而止。冯益二指如剑,在身前划了几划,大喝一声:葵花点穴手!纵身扑向雪梨。但跃至中途,却跌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一阵抽搐。
此时书童和赵构打在一起,难分难解。
雪梨说,赵构,还不趴下,更待何时?
赵构一愣,顿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优罗飘身跃开,用衣袖展着额头上的汗珠。
原来冯益和赵构已经不知不觉,中了雪梨的毒药软骨散。
优罗上前正要一剑削下赵构的脑袋,只听一声喊:且慢。
说话的乃是韦太后。韦太后撑着虚弱身体来到里屋门口,扶着门框,说,二位侠士,且慢动手,听老身一言:……诚然,我皇儿如你们所说,不成器,可是不可否认,他却也是徽宗皇帝30余个儿子中最勇敢的一个。
想当初,京城临危之际,徽宗那些皇子无一敢临危受命,是我的皇儿挺身而出,保住大宋半壁江山。如果今天你们把他杀了,谁还有资格来当皇帝?到那时是必朝廷虚空,天下大乱,金人很可能又趁虚而入,大宋江山恐怕连半壁都不保了。
雪梨看了优罗一眼,说,有道理呀!
优罗怒道,有道理!有道理!你就会说有道理!你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雪梨说,我还会说,怎么办?
优罗说,去,把她杀了!
雪梨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逼到韦太后面前,说,太后,我也是身不由己呀,这是我们教主的命令,你可不要怪我。
鬼太后惨然一笑,说,如果是你们教主的命令,我无话可说,因为我的命就是他救的。只是……
韦太后说着,身子摇摇晃晃,像要跌倒。雪莉赶忙上前将她搀住,坐在椅子里,说,太后不要着急,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韦太后说,那是我们被掳到金国的路上。有一天,几个金兵将我拖到树林里,意欲对我凌辱。这时候你们的教主袁明月如天神般从天而降,将金兵杀死……我的命是他救的,所以他可以随时拿去。只是我怕他一时考虑不周,铸成大错,成为历史的罪人。还请你们回去禀报他,让他三思而行。
优罗说,那柔福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韦太后哀叹一声,泣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呀!柔福公主是真的,只是她带回了太上皇的密照,执意要北伐,迎回她的父皇。可是连年战争,物资匮乏,百姓苦不堪言,饥民频频发生暴动。外有强敌,内有忧患,我们实在无力应付呀!我们不指责那些百姓没有民族大义,毕竟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雪梨又看向优罗,张嘴刚要说话。优罗瞪圆了杏眼,说,不许再说有道理!
雪梨说,好,不说有道理!那,她说的有没有道理呢?
琅琊令之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