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问道
虎啸于泉溪处，练得是筋骨皮，修得是凡尘心。唐琉璃这几日礼数学的不差，端坐于其前，静候了好一会儿，一反常态的唐琉璃反倒有些惊着虎王，睁开眼来便呼，俺身上的毛儿可不多了，你得让我缓缓。打听得知是问道来的，不住大笑起来，忆及，他也修炼了七八百年，寻常那般穿云入水的道术，他早已熟悉，只是道心不稳，常入梦里被惊醒，生死大难，尚不能悟透。
小家伙听虎王讲着过去那些事儿，她听得入迷，取来溪边清泉，递上前去，以此为礼，拜别了虎王。
灰猿那帮家伙与她最为要好，各个儿都将她捧在手心，她往那儿去，大受欢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各个儿都要说上一句，不多时，小琉璃就乱了，有些急躁了起来。一声大吼，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树丛，吓着了一众小猿，呆若木鸡，立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瞪大了一双无辜的双眼。
转过头来，小琉璃觉得自己有些没了礼数，这样不对，低吟，压着嗓子眼儿说着抱歉。这一幕幕落得太乙眼里，本想，小琉璃的玩心重，怕是不会如此将这课业认真来做，不曾想，这娃娃，确实放了点心思在这上头。
她几步便窜上树顶，摘来果子，香蕉，分给一众小猿分给大家伙儿食用，他们吃得开心，而后，便聊上了，猿族里几个大佬将小琉璃架在脖颈上，分说着自己修道来的诸多事宜。
猿猴，天生有灵智，与其他精怪比起，自然修炼的速度要快得多，可即便如此，猿族这八百年也才出了一个猿帝，究其原因，便是困在开窍上。寻常那般的灵智轻易便可上手，如常人般的言语动作，不过三年五载便可媲美常人，可是在悟道上的开窍，便不会如此容易。
猿帝临溪悟道飞升，听得溪水之间的生灵动响，摸得天道的丝缕，借水升仙，这是猿帝的道。
可灰猿等，归根究底，还是未能寻到自己心中的道门，只是学得术法，有了仙人模样罢了。
何为道？
且是虚无缥缈，却又如临门一脚，古今不少修仙问道者，不惜以身死证道，却不得而终。可有的，却偏偏愚钝半生，突然朝闻道，夕应道，仙位可得，升仙即日。
灰猿，要求得便是这一缕天道的门路，求得便是这个开窍……
晨起雾渐浓，待雾散去，来路皆可见，唐琉璃往后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离着小屋有了不少的距离，再往下走，便是白蛇的窝了。小家伙对白蛇从来都有些好奇，因为她们从不与其他精怪胡玩在一起，她们颇为……孤傲，在小家伙眼里，她觉得她们有点寂寞。
往那儿去，路上便见着了不少蜕化的蛇皮，薄如蝉翼，轻轻碾过去便稀碎，地上有不少液体，寻着这液体的踪迹往后走，很快便寻得了小白的窝，或……应该改口了，在唐琉璃眼前的是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在地上蠕动，甚至有些颤抖，蛇头不住撞向一旁的大石块。
她……在蜕皮？！
白蛇的皮已然蜕到了七寸处，那般痛苦跟挣扎落在琉璃的眼里。
“我能不能帮你……”她想伸手去碰那蛇皮，她觉得似乎只需要轻轻一撕便能帮助她解脱这样的烦恼。
不等她靠近，白蛇张开血盆大口，威胁她退后，小琉璃被吓着了，猛地往后一退，不曾注意身后的枝杈，摔在了地上。
自然，无碍，唐太乙将她扶起，示意不要说话，便是将这白蛇的痛苦挣扎看完，直到她的皮蜕了个干净，直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本蠕动着的身子渐渐没了动响，唐琉璃开口，她要问的是什么，太乙知道，太乙没说话。
白蛇的窝旁边很幽静，幽静到，哪怕是她躺在这里死去，也不会有任何精怪发现，直至某一天蛇骨腐烂，方才能引来虫蚁驻足。
惊！——
猛地，她从地上挣扎起来，随后重重摔在地上，她那口气被憋在胸腔，她必须用这最后的劲儿去搏一搏，她成功了，成功的，又一次活了下来。这样生与死的较量对她们而言，不过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生死九转，对她们而言，每隔百年便有一次生死劫，每一次都是一次转生，九次的转生过后，方能顺应天道，升天应道。
第一个百年不过尔尔，越往后，死劫越重。
“今夜，小白应道，你留下陪她。”
平日里，这条小白蛇不与其他精怪亲近，孤傲得很，却喜爱琉璃，常常不惜跋山涉水远赴外面，带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赠予她。
算来，小白已经快活了一千年了，怕是她也不知道这最后一劫何时落下，只是想这余生里活得快乐些，自在些。琉璃胆子大了些，跑过去抱着她，小白化而为人，一袭白衫，秀发及腰，搂琉璃于怀里，变出了些许小玩意儿，与小家伙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孤傲，笑得多。
青蛇应道，星辰引路。白蛇升天，月华渐浓。
小琉璃哭得不成样子，握在她掌心的那双手逐渐散去，成了光点，飘散上天去，成了星辰，成了皓月的一道光华，她便是仰着头，看得仔细又哭得放肆，目送着小白应道。
哭，她很快就哭累了，聚散有时，千年百载里这般的别离，太乙有些习惯了。
“走吧，回家了。”
唐太乙将她抱起来。
这娃娃眨眼便已经十四五岁，这十多年来，过得安生，只是鸟雀东南飞，来时不见影，每年春冬，徒增她不少伤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