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梦似真的海
海风有一股腥气。
木子却很清醒。漫步走在细白的砂上,深陷的砂子如小小孩童的抚摸,细细地贴着她的脚丫,软软地,痒痒地。午后的海风吹来,她的下半身简单的白花呢裙子半拖地贴着脚踝,被拍打上岸的深蓝色吐着白色泡沫的海水濡湿,木子打了个寒战,来时的一幕幕更加清醒。意识变成浮光掠影的画面,呼啸着跳跃着冲击着心情,一乍一现。晃到她眼前的是外婆病的蜡黄的病容,还有黄美珍那居高临下透着鄙夷的嫩黄色高挑身影。
每当心情不好时,木子总会到这来。
一步步慢慢走入海中,只在脚踝的海水慢慢齐膝,齐腰,再到胸,直至漫至口中,木子把头埋入一拍一落的咸咸海水中,双手如拥抱在水中前后滑划动,若飞游的鱼,木子大口喘息着,仿佛想要抓紧什么,又不得不放开。
“程木子,你就是个笑话。”
这是黄美珍拿到特等奖学金,看到成绩单时还来不及摘掉跨在手中的burberry灰黄相间的格子包,扶着床,总结地说出这一句话。
木子清丽的面庞,映着灰暗的天空,心情如蜿蜒的海岸线,被呻吟地吐出白色泡沫的海水一点点蚕食。
“她除了那张脸能看,还有什么能看的,啧啧,又是倒数第一名!估计是毕不了业了。”
脑中辅导员同人谈起她时奚落地话语还清晰地响在耳边。手中拿着要交的实习报告,木子站在门外,心如同此时被这冰凉的海水浸泡,这冷意慢慢浸透四肢,让她喘不过气来。
木子是个美人,毋庸置疑。
她一早就从别人的目光中知道这点。直至今天,她才知道自己也会露出同样的目光,在看到那个公交车售票员证件照的时候。
“这是我二十岁拍的啦,”接过掉在地上的工作证,陈姐将手中破了一条布条的红色旗帜伸出堪堪只够探出一只手的玻璃窗外,摇晃着喊着“终点站海湾到啦,乘客们请下车!”
陈姐在这条公交车线上已经跑了十年了。这条公交线路连接着云海大学城,创业园区,市区,最后终点海湾,所以一向人满为患。破败的公交车却年久未换,甚至没有沪上颇为流行的英语报站。上下都靠售票员亲口报站名。
木子一句伴着嘎吱嘎吱地公交车,跌跌撞撞地来到这片大海。一如自己四年来每次心情不好,张晓晨又没有时间陪自己时,做地那样。
现在,又有人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知道,那是——惊艳。除了这,那个人的目光中,还有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木子不懂,至少现在不懂。
“嘿,美女,看你也挺无聊的,来陪哥哥喝一杯吧!”
木子回头,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陌生的半躺着的男子。一打眼,只见他穿着简单的印着金色美杜莎头像的白色范思哲的T恤,泛白做旧牛仔裤,半敞开一件棕色夹克,右手还套着一块如忧郁的水天同色的闪着光的深蓝色珐琅表盘的腕表。木子一眼认出那是百达翡丽的onlywatch系列。那人一手支揖,另一手擒着一支阔肚窄口的波尔多高脚酒杯,在眼前晃动,殷红的酒刚及杯身的三分之一,逆时针旋转,木子仿若能闻到那红酒腴丽的芬芳。
从埋胸的海水中慢慢走出来,木子才渐渐看清那个人的长相。轮廓分明的脸,胡须没有刮,几乎遮住半张脸。事实上,木子也只看清他这半张脸。他眼窝深陷,还充着血,眼部的肌肉惺忪,显然几宿未睡好。
这一身为他平添了几分忧郁的气质。以至于这么轻浮的欢场常用的话语也多了几分认真。
”带有即凋谢玫瑰花的香味,使人留连住返,可以算是诸仙飞返天际时’遗留于人间的东西’。 ”
木子一步步走近,嘴中如嚼着一个字一字含浑地道。很久以后,木子也搞不清自己当时怎么会回应范人杰的搭讪。这个男人,如他穿的T恤一样——充满致命吸引力。至少对彼时的木子是。
“答对了,是罗曼尼?康帝”,那个人却听懂了。他微微一笑,手从后面变戏法似地抽出一瓶酒。
“你很懂酒吗?”他问。
“不,我认识上面的法文。”指了指那支酒上已经泛黄的标签,“只认识这些。”
“我就是对这些感兴趣。”木子将额前落下的刘海别到耳朵后面,选了个保守的坐姿,让裙子遮住细白瓷一样的双腿,也不顾濡湿的裙子沾上满满的砂。
“我就喜欢这些东西。名贵的,可以让人羡慕的。”
“你真虚荣,”那个男子轻轻似嘲讽地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木子可以说是寒酸的穿着,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中的酒,总结地说了一句,“但很真实。和我女朋友一样。”
“要来一杯吗?”他问,将手中的酒杯递给木子。
“为什么不?”木子接过他手中唯一的酒杯,拿到鼻边陶醉似的闻了闻。“其实我只知道这个。”她下定决心似地加重了语气,说出这句话。
“你真坦诚。”男人的嗓中似乎含浑了一口酒液,“像。你们真的很像。”
“你女朋友吗?”木子问,微微挑了挑她青黛色的一字眉,突然有点好奇他口中与自己有点像的女子。
“你一个人来这里喝酒也是因为她吧?”
“太聪明的女人,男人可不喜欢。”男子叹了口气,说道。
看她目光澄澈的望着自己,那么干净的眸子,似乎很难把有这样目光的人与虚荣物质联系起来。
“是的,她离开我了,去美国。”他叹息着说到,“我和她在一起有那么多愉快的过往,我们一起去看纳木错湖畔的格桑花与念青唐古拉的雪……一起在每个迪斯尼乐园摩天轮前拍拥吻的照片。我们有那么多难忘的过去,可她……还是走了。一年,两年……很多年,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男子呢喃地道,似乎陷入了悠久的回忆中。
“她没有你在乎她那么在乎你吧……”木子微微颔首,垂下眼睑。丝毫不在意他直接到有些热烈的目光。
他抬起头,看着木子如此时暮海皎月一般素白的脸,还有飞扬如情丝的发,定定地回过神来。
“你真直白,直白到有些伤人。”口风一转,他轻轻拿过木子手中的酒,放到唇边抿到。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少这么直白。我害怕一句话说出来会惹别人不高兴,害怕到我从来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敢说出那些夸赞的捧人的话。这让我,越来越不像自己。”
“跟你在一起,不知为何,却感觉很轻松。可能是因为我们不会再见了吧。”木子支起身子,双手轻轻拍了拍裙上的砂。”你说的那些地方,也许我有缘会去看一看……”
“不,我们会再面的。”手擒着高脚杯,那个人笃定地说。木子没有注意到,他手摩挲的正是自己刚刚唇边碰到的地方。
第二章 乍深乍浅的云
“木子,你回来啦,我们去吃重庆鸡公煲吧!”木子还未踏入寝室门口,小鱼特有地含浑快速的语音响起,仿佛没睡醒一样,手中拿着半热的悸动烧仙草,一边捣着里面的西米,一边仰起头来往嘴里倒。寝室里满是摊开的被子与搭着的衣服,枕头刚刚被收进来,晒了一天的太阳让木子似乎能闻到阳光饱满的香气。
“你一下午死哪儿去啦?被子晾着都不收,晚上会下雨知不知道!娇姐帮你收进来了!”舒服地半叉开腿,搁在旁边床下的横档上,还略带无意识地抖动着,睡衣是紫色的纯棉带心形图案的一套,显然刚从床上起来,染过酒红色的头发乱蓬蓬地随意扎着个花苞头,电脑也没来得及打开,半合着底部还一闪一闪地亮着蓝色的电源指示灯。
“打你电话也不接……想找你带饭都找不到人。”
“哦……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木子整理着搭在床上的被子,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砰!刚合上的门被一脚踹开。
“我也去,我也去!楼道里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身上飘着标志性的迪奥花漾香水的香气,黄珍妮跨着LV一如既往背脊挺直地推门跨步进来。香水前调有着甜中带酸的柑橘芬芳,穿着整套橘黄色miumiu套裙的黄珍妮新鲜地让人想咬一口。
“走,拉上娇姐,我们去吃大餐!”小鱼一把拉起正在准备公务员考试的尹丽娇,快速套上了粉色斜纹针织衫。
“怎么样?400块呢!新买的,only的!”小鱼儿故作得瑟地转了个圈。少女情怀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像个初中生。
“姐就是这么粉嫩!”自恋又骚包地在镜子前比了个耶,转头对木子说,“叫上你的晨哥哥吧,木子。让他别在CPA的海洋里泡太久,把我们的木子美人都晾干了!”
“他说他会带他表哥来,”木子用手划开手机屏保锁,低头最后一次翻看微信留言,“是他从美国回来的表哥,以前在甲骨文的,现在回国创业。前两天刚联系上,正在吃饭……”
“是帅哥吗是帅哥吗?”小鱼欢乐地跳上来,夺过她手机嚷嚷道,“大学霸的表哥,哎呦喂……“手指飞快地划过屏幕,拉出张晓晨的朋友圈,”有合照有合照!”
照片上的男子,或许称为男孩更为贴切。张家兄弟特有的剑眉高鼻,小麦色的肤色,精神的短发,显然有经过精心的打理。超长款的大衣,配着学院气息浓厚的高领毛衣,脖子上一条酒红色的围巾格外亮眼。
“像艳红的格桑花!”这是小鱼事后告诉木子的关于张晓辉的第一印象,虽然木子觉得用花来形容一个男子有那么一丝违和,但只要是张晓辉,却觉得是那么贴切。“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穿正装穿出了仓央嘉措的气质……”就连一向刻薄的黄美珍也如是评论到,“要是他的卡西欧能换成欧米茄,我想,我会爱上他!”
“你说,我该用哪瓶香水,才能在帅哥面前露个脸呢?”小鱼在自己放着一堆护肤品化妆品的格子上一顿划拉,最后随便选择了一瓶淡粉色的小瓶香奈儿的“邂逅”,随手喷在手腕和耳后。
当四人到的时候,两个男生已经赶到了。四人好奇地看着穿着西装的张晓辉,明显刚从谈判桌上下来。他穿着笔挺的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西装,简单的白色衬衫,没打领带,精神的短发,一只手带着卡西欧商务手表,另一只手却串着一串红绳串起的菩提子,圆润发亮,显然经常摩挲。
“你好,我是张晓辉,晓晨的表哥。我见过你的照片。”他彬彬有礼地伸出手,近看他的神秘气质中又偏偏带着几分现代气息,称得旁边儒雅斯文的张晓晨像个乖乖男孩儿。也许是美利坚待久了,他的声音温暖中带着令人折服的激情,像正在在华盛顿纪念堂发表热情澎湃的演说,即使是生硬的正装,在矮小的装潢简单的餐馆里,却也让他一身随意优雅地在拉斯维加斯米高梅酒店的白色镶金芬芳的浴池里。
“老板,来条黑鱼!成都香辣味的,要重辣啊!”一顿互相介绍后,小鱼指着距她三尺远的墙上落着灰的菜品介绍图,豪迈地嚷到。“要这个,要这个,要这个……”手指点着刚刚送上桌的菜单,用黄美珍的话来讲,好像买单的是她一样。
“来,吃这个,”张晓晨细致地替木子夹起一块已经被他挑了刺的肥嫩的鱼肚子上的肉,“不准喝酒!我替你喝!”说着一手抢过木子手中喝了一口的粉色瓶装RIO,放到一旁。
“好了,我说你俩够了啊,在我们这些单身狗面前秀恩爱,也不怕死……”,突地意识到不妥,后面一截被她混合着没嚼碎的豆芽与牛百叶吞了下去。
“嘿,美女,我们又见面了!”那个穿着美杜莎头像T恤的胡子拉碴的男子走了进来。“我就猜你是这里的学生嘛,尾随过来看看,果然找到你了!”愉快地打了个响指,那个男子唇角一弯,看着木子的目光热烈地让张晓晨眉头直皱。
“你找我,有事吗?”木子抬起她俊秀的青黛色一字眉。眉尖微抬,似乎能挠到人心里去。
“我想,你可能需要这个……”那个男子从他的印有青花瓷图纹形状A大logo的名片夹中取出一张烫金的黑色名片,上面赫然写着“上海涵韵广告 总经理范人杰” 字样。
“是创业园区新进的那家4A广告公司!”小鱼眼尖,用手捂着嘴巴激动地尖叫起来。“木子,你真幸运!”
“那个人就是个人渣!”范人杰走后,张晓辉拧眉,双手随意地支在桌上评论到,语气淡定地像在谈论下一顿吃什么。
“为啥?”小鱼第一个好奇地发问。
“范人渣么,我们创意园很有名的富二代,以追求女人为乐。追到了就立刻甩。”
“这样啊!”小鱼嘘声,用手半遮着惊讶地打开地老大的嘴。“木子你要当心啊,他很明显是盯上你了哦!”
木子手里正拿着那张名片,犹豫着要放在哪里。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男子在海边颓废的脸,发了一会儿怔,想了想,拿出随身的钱包放在了里面的夹层。
“晓晨,你要当心了。”送走木子四人,张晓辉结了帐,“你女朋友显然对那个男人不反感。”
“她变了。我知道的。自从她妈妈因为离婚得了抑郁症自杀后。她妈妈小时候总是打她,可还总归是她妈妈,她死后,并未留下任何存款。她相依为命的外婆靠捡垃圾给她换来这一年上学的学费,可最近又被查出肝癌。为了这,她几乎没日没夜打三份工。又不愿让同学知道,只说自己是出去玩。”
“这些她同学都不知道,反而取笑她,取笑她的孤僻,取笑她的穿着,取笑她的成绩,她又是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伤到她。”
说着,张晓晨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咙,似乎在帮自己下定决心。
“但无论如何,无论她变成怎样,她在我眼里都是当年那个在公交上靠窗静静的女孩。老人来了,她会让座。我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学生证,她同我说谢谢。有时候,我想,有时候下定一个巨大的决心,也只是一秒钟的事情。比如,我对她。”
“我下定的决心就是,我要照顾她一辈子。”
第三章 似真似假的情
“木子,你来啦!”小桃红通通的一张小脸上有些贵州女孩特有的高原红。身着服务员特有的黑色女仆装,怀里抱着刚刚跳上她怀里正打哈欠的花白相间的黑色大猫,此时还是早上九点,来咖啡屋的客人还不多。
这里是木子打工的左岸咖啡馆。整间咖啡屋循环播放着法国香颂,还有颓废的流浪者一般的云队在弹唱着吉他。酒红色的法兰绒沙发座位,欧洲古典主义的壁画,燃着幽香的烛火,每一张桌上法兰西老板都苛刻地要求放一支新鲜的正开放的大马士革玫瑰。木子熟练地从员工房间中换了衣服出来,这一带都是夜店与咖啡馆,飘荡着法国梧桐落叶的街道,早春的上午太阳透着懒懒的光。
“哈欠”,小桃刚刚伸了个懒腰,用她涂了渐变色的镶着水钻的手指拍了拍涂了桃色唇彩的嘴,她在一家美甲店上班,做二休一,已经习惯了每晚到深夜的工作节奏。
看到木子,她双眼放亮。就像店里那些慵懒的猫咪突然看见猫食一样。
“你知道吗?振昌同我求婚了!”小桃脸上甜蜜的一笑,比桌上的大马士革玫瑰还要醉人。
“狗蛋吗?他下手这么快?”木子一边擦拭着深色四方形实木餐桌,将蕾丝的桌布仔细罩好。
“讨厌啦!别狗蛋狗蛋的叫好不好,人家有名字的啦!”桃子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同木子笑闹到。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下,照着她的脸上能看见她姣好的眉与灵动的眼,满满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
王振昌是小桃工作的美甲店对面发廊的理发师,木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介绍去那家沙宣造型,王狗蛋忽悠自己是店老板,还说了自己十六岁时与黑社会打架被切掉小指的事情。
当然,她也是过后才知道,那其实是他十六岁时在工厂打工因为误操作被机器斩断的。
“咦?那是谁?”
木子说着小桃的视线,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一对男女。男子拽着女子的手,似乎在祈求着什么。
“求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男子几乎是单膝着地,身上的牛仔服刻意剪成一个洞一个洞,“不是我不陪你去,是真的没时间。你看我们乐队下个星期就要正式演出了,这个时候陪你去米兰看时装表演,那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你也不希望我再也不能唱歌了吧……下次吧,下次吧,好吗?”男子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传来,木子没有注意到,旁边小桃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如遭电击,身子很明显地一颤,几乎抓不住旁边的沙发。
“你这次不陪我,下次也不用陪我了!下下次也不用了……因为我再也不用你陪了!”女子尖锐地甚至有些撕裂的声音传来,几乎是面目狰狞地从男子手中把自己可以说是无数个颜色拼起来的裤脚扯开。木子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把那么多种颜色穿在身上。女子将扎了起的几十个小辫一甩,露出挑染了红红绿绿的头发。
“你就是个臭卖艺的,有什么资格和本小姐在一起!”女子的声音传来,她画了哥特式的烟熏装,让她格外面目狰狞。
“放开!”
与此同时,啪地一声,男子抚着面庞,似乎还没有接受自己被打了的事实。
哐当一声,一瓶大马士玫瑰被撞到地上。
木子转头,只看见小桃飞奔而去的背影。
再见到小桃,是一天之后。
“木子,来,陪我喝酒!”小桃醉醺醺的在一家叫罪城的夜店。夜店里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那男女女放肆地扭动着,灯光一吞一吐地闪烁,照着人的身影一明一暗。
“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小桃呢喃着,一口一口地凶狠地喝着酒,似乎想把一切痛苦都含着酒一口喝下。
“谁不会回来了?”赶来的木子也拿了一瓶白色的RIO坐到旁边。
“我和……阿猛一起……亲吻的时候,被他看见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小桃混合着酒,含含混混地说着。
那个男子叫阿猛。是小桃十六岁时跟的第一个男人。
“那时我真傻呀,真傻……一碗麻辣烫就把自己交出去了。他说会永远爱我,你知道的,我父母离异,爸爸又常年在外打工,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对我说爱,我那时真单纯啊,以为说了永远,那就是永远了……”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心动了,直到遇到了振昌。我和他都是有伤的人我们都懂得彼此,也相信彼此。可是……再也没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昨天到底干了什么?”木子摇醒快要醉醺醺的小桃,终于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天小桃看见了悲伤失忆的阿猛,陪他喝了一整天的酒。阿猛喝醉了,小桃不知该送他去哪儿,只好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宿舍。结果,阿猛酒性大发,强吻了小桃,恰好被来帮小桃过生日的王振昌看见。王振昌摔门而出,至今都没有联络到。
“嘿,美女。What can I do for you?”一个耳熟的带着调侃的声音说到。
第四章 纠纠结结的局
黑暗与明亮交汇的夜城,有着沪上传统的石库门建筑。以石头做门框,以乌漆实心厚木做门扇,燃烧着的火烛光,给这个现代的销金窟带来了厚重的历史感。
男子手扶着大理石环形吧台,手中端着艳红的玛格丽特,根根分明的短发,下巴上的胡须已经被精心打理过。
“不,我只想喝一杯。”木子说道。摇晃着手中的RIO,虽然纯度很低,她白净的脸上浮起微醺的红色,看起来分外娇媚,眼神却清醒,她是属于越喝越清醒的人。
“喝,陪我喝酒……”小桃却在含含糊糊地说着,手中酒杯都已经拿不稳了。
“你要是陪我们喝的高兴了,我就陪你跳舞!”借着酒性,木子大着胆子说道,挑衅的目光如随风而起的罂粟花,危险而诱人。
“好,来三瓶黑桃A!”
男子干脆利落地击掌,侍者端上了三瓶金黄色长颈瓶子。木子可以看见金色的瓶身上耀眼的黑桃标志,全场似乎都因为这一声豪迈地点单声静了一静。
“你这么有钱……可以,借给我一点吗?”木子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外婆,开玩笑的并不抱希望的低声说,手中把那瓶金色的酒轻轻一推。她无法接受自己一口就喝掉外婆一个月的治疗费用。
“把酒喝掉,本少也是那句话,陪我喝高兴了,一切都好说。”男子抬手开了一瓶酒,木子听到那咔擦声,她忽然觉得全身生凉,浑身一抖,像是掉进了全是黄金的窟窿,冰冷的触感如毒蛇的啮咬。
一声滴铃铃的响声解救了她,同时也让她如身处更深一级的地狱。
“您好,是贺伊莲的亲友吗?”
“对,您是?”
“贺伊莲女士刚刚因为昏厥被送到我们医院重症病房了,初步诊断是肝癌引起的休克,急需立即手术。手术费用是三十万人民币,请家属做好准备,钱款一到位,我们就可以立即准备手术了。”
寂静。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静下来了。寂静,冰凉。
只听哐当一声,木子手中的手机无意识地落下。脑中一片空白。手无意识地保持着抓的动作,木子红润如玫瑰的嘴唇微张,似乎是在无言的邀请,无言的暧昧。
下一秒,男子的气息裹挟着香槟的微酸果香,覆盖在木子的唇上,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木子被猛地一推,紧贴在石板的墙上,她似乎被毒蛇勒紧了脖颈,冰凉地难以呼吸,上下齿关一咬,脑中一片空白,双手一推,下意识地手掌一甩。
“范,人,杰……”木子用手抚着嘴唇,低低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到,含着压抑地愤怒与心中一层层海浪般泛上来的难以言说地痛苦。
男子低头吐出一口含浑着鲜血的唾沫,随手招侍者要来一瓶皇家圣蓝,漱了口水。
“要钱的话,下周六晚上八点希尔顿酒店601,你自己来。你有我的名片。”范人杰揩了揩嘴角,留下这一句长身而起,消失在霓虹灯下疯狂扭动的人群里。
木子麻木地从墙根爬起来,手指颤抖地从地上捡起奇迹般未收任何损害的手机,强自镇定,手指一划拉解锁,拨通了小鱼儿的电话。
“稍等,电话来了!”小鱼在自己竖着两只耳朵的米奇包里一阵翻腾,找出了自己同样带着两只耳朵套子的三星手机,急忙解了锁,放在耳边。
刚刚正在和他从一茶一坐中出来的张晓辉,手操在米色竖领大衣的袋子里,依旧是那条酒红色的围巾。另一只手提着装着他的苹果笔记本的电脑包,里面有他费了一年心血写成的创业计划。
今天是他跑的第十四家天使投资人,在他阐述了自己的一款关于旅游景点与设施感想点评app的创业计划后,所有人都报以掌声。但是,那位老总最后说,
“你的想法很好,年轻人。但是依目前的低迷的自助旅游市场,市场还没有形成评价与写感想的习惯。所以,也许再放几年,你的想法会得到实现。你现在,太超前了。”
“所以现在,我们觉得投给你资金需要冒很大风险。而这,是我们无法承受的。对不起,年轻人。”
“您只需要给我初始启动资金,我就能证明给你看现在是正当其时。再等几年,您可能就无法占到先机了。”他据理力争道,手指在桌下紧张的微微颤抖。已经是第十四次拒绝了,都是一样说他是空想,不具备市场基础,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下去是否还有意义。
“也许第十五次就成功了呢!我可是会算命的哦,十五绝对是你的幸运数字!”刚从创意园一家广告公司做AE下班的小鱼在园门口的公交车站台遇见他。他当时正在淋淋而下的小雨里,他分不清这冒着冷意的雨打湿的是他的疲倦的身还是萧索的心。
小鱼将自己透明的雨伞伸到他的头顶,他望着发愣的他,心中掠过一抹前始未有的疼惜。公交车久等未至,这条马路是有名的情侣马路,有些深黄的银杏叶与飘舞的紫藤花。公交车站就是一个木质的花架,里面挂着哈根达斯2015皇家奶茶口味的新品冰激凌海报。
“我请你吃饭吧,我今天刚发的工资。以前我一不开心,就去吃东西。”
小鱼理了一理额前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喃喃道:“我妈妈说我迟早死在吃上。你知道我学生会是怎么退的嘛?就是我翘班跟朋友出去吃东西被发现了……还有,我好几次重要的考试错过了,也是前一天晚上去吃东西吃太晚了,第二天就没起得来”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张晓辉望着紫藤萝花架下的小鱼,心中像被一根羽毛挠过,舒服地想要叹息一声。
“是木子的电话,”小鱼的声音唤醒了沉醉在今日回忆里的张晓辉,“她的外婆肝癌,医院刚打电话给她,需要手术费三十万。”小鱼言简意赅地说到。她是越临事越冷静型的人,就像她最喜欢突然而至的抽查考试,因为那会让她极端兴奋。
“我这就给晓晨打电话!”张晓辉翻出手机,正准备按上张晓晨的名字。
“先不要告诉他……”小鱼抓住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脸上微微一红,“木子说她找了范人杰,范人杰答应借给她,代价就是……”
“……她自己。”小鱼抬眸,目光望向张晓辉幽深的琥珀色的眸底。两人相视,目光相撞,继而都脸一热,别开了脸。
第五章 似酷似烈的风
“很少见到你了嘛!”木子洗了头,心细地梳着整齐的提着一如既往的白色布裙子,爬上那破旧的似乎如老牛直喘粗气的公交车,熟练地掏出公交卡,在陈姐伸过来的带着臂章的手上的刷卡机上轻轻一刷,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胸前。
“最近在忙论文呢,陈姐,好久不见呢,最近怎样?”木子选了个售票员后面的位子,刚好可以看见陈姐的侧颜。她注意到陈姐脸色有些憔悴,额角的胭脂痣也显得颜色晦暗。
“最近丫丫生病了,父亲老年痴呆走丢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陈姐声音带着哭腔,一边还得接过新上来的人递过来的一叠公交卡。
汽车轰隆隆地启动,带着如咳嗽般的发动机声,木子的思绪随着移动的风景,飘向地平线的那边,夕阳把幢幢花园式的教学楼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暖色,如情人的眼泪,最后渐渐消沉在思念的海里。她似乎看见了母亲,没有离世时狰狞的表情,温柔地替坐着的她梳长长的打结的头发,轻柔地喊着囡囡,还有似乎能闻到外婆炒菜的香气,是她最拿手的糖醋小排。间或闪过张晓辉的脸,从高高的书后抬起,睡眼惺忪,好看的眉毛皱起,没有察觉自己给他画了一个鬼画符的妆。
也许以后再见便是路人了吧。木子手指下意识抓住面前的横杠,指节发白,心想——自己这一去,从此与他便是陌路了吧。
只听哐咚一声,木子的思绪被打断,身体狠狠向前倾倒,砸在了车横杠上。
“噢……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低低的咒骂,显然车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所有人的目光被一阵低低的急促的喘息声吸引,接着是一声惊叫:“铁山,铁山,你怎么样了?”陈姐跌跌撞撞地跑到驾驶位旁,位子上司机铁山正满脸通红,手指按着心口,大汗淋漓。
“快叫救护车,救护车!”人们恍然发现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惊叫着上前帮忙。
车里顿时忙成一团。
陈姐抱着铁山,脸色发白,她的父亲很久以前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以这样的方式离世的。
“阿姝……”铁山困难地睁开眼睛,躺在陈姐怀里,大口地穿着出气。木子这才知道原来陈姐的名字叫,陈姝。
“你会没事的,深呼吸,深呼吸,你会没事的,”陈姐颤抖的手握住铁山已经有些冰凉的双手,双眸沁出晶莹的泪,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说着。
“听我说……阿姝,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铁山哽咽地道。耳边声音似乎渐渐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荒芜中,喊谁都得不到回应。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所以我选择了这……条线,我……只想和你分在一起。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但今天也许以后都没机会了,我……好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铁山颤抖地手反握住陈姐,第一次勇敢地,也是最后一次吐露自己的心迹。
救护车滴碌滴碌地驶近,众人合力把铁山抬起。只听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落在木子脚旁。其他忙碌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木子有些茫然地将它捡起,反过来一看——是陈姐丢失的工作证,上面二十岁的陈姝笑得如花般灿烂,那么快乐地,似乎没有烦恼。
木子扶着陈姐坐在一旁的马路边上,她略微有些发福的身材撑地黑色的制服有一个弧形,随着她的抽噎一起一伏。
“这是你的吧……刚从铁叔身上掉下来的。”木子将工作证递给陈姐,在她身边坐下。
“你想听故事吗?”陈姐喃喃着,似乎陷入了悠久的回忆。
“我出身在一个很贫穷的家庭。父亲是做苦力的,母亲因为怀我,患了产后抑郁症。那时候的人哪里知道这是病呐,每天我就忍受着母亲的打骂与父亲的漠视,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我,遇见了他。”
“我当时在一家酒店当服务生。他是我们的常客,他是一个煤老板,带着粗粗的金链子,很粗鲁,却对我很好,会逗我开心,还会给我买很多礼物,那时候,他简直就是我卑微生命里唯一的光。但是,没想到他给我的不止温暖,还有刀一般的伤害。”
“我想对你说的是,千万别相信那些拿钱买你爱的人……因为他们不会爱你比爱他们的钱更多,也不会看重你胜过他们的钱。”
“他留给我的,没有婚姻,就是一个女儿,丫丫就是这么来的,我父亲也就是这么气得哮喘病发作的。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他在我们酒店举行婚礼,听人说,是同一个厅长的女儿,不漂亮,我看见她幸福的挽着他,而他装作不认识我,我去端菜上桌,一时间失神摔了一跤,也由此失去了工作……”
陈姐似乎陷入了悠长的回忆中。轻声啜泣之后,陈姐起身告辞。送走陈姐,木子轻轻起身,她已经耽搁很久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她拦了一辆的士。
“希尔顿酒店,谢谢。”木子说道。
耸立直上的高楼,灯火辉煌。沿着猩红色的柔软的地毯,木子一路走上这座市中心的地标建筑。外在是一个帆船型,如鼓起的飞扬风帆,内里金碧辉煌。观光电梯分立两侧,中间是大理石的的服务台。随着电梯的滴咚声,可以看着落地窗外的沪上夜景与不远处闪着灯火的江水。
六楼的房间里,一个半敞着白衬衣手持红酒的男子,脚随意地搁在白色真皮沙发上。他轻摇了摇手中的高脚杯,注视着红酒的挂壁,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像是一个猎人在观赏着自己新捕获的猎物。
听到敲门声,他眉峰微微一扬,手不自觉地握紧杯子,慵懒地说道:“请进!”
女子推门而入,男子似乎可以听到她裙角的摩擦声。先是黑白相间的帆布鞋,再是白色的棉布裙,接着是蓝色的格子衫,头发松松的挽着,调皮的一缕垂至胸前,最后是一张缓缓仰起的姣好的脸。
“过来坐!”男子举着杯子的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眼睛迷离,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手指轻触到少女的肌肤,丝般滑腻。木子一个冷颤,觉得像被蛇盯住一样,全身紧张。
“你真敏感……我这里有洋酒,像饮料一样,甜蜜但是后颈很大……怎么样?”男子举起桌上林林总总的酒瓶中的一瓶金黄色液体,打开来轻轻一摇,香气四溢。
“不,我要清醒的地……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木子摇摇头,拒绝了男子的提议。她的眼睛无意识的落在酒瓶上,没喝却似乎是醉了。
男子的手指如弹钢琴般从她的脚踝向上,一手轻触她敏感的腰际,拇指向外,握住她细瘦的腰线,木子紧紧握着拳头,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男子的唇凑近,木子感到自己唇上一片冰凉。接着那冰凉密密麻麻散开,细细密密蜿蜒至脖子,耳后,锁骨,身下一凉,木子感觉自己如躺在祭台之上,冰凉神圣而绝望。
叮铃铃……木子的手机突然响起。她胡乱一顿乱抓,从退下的衣裙里找出自己的套着黄色海绵宝宝套子的手机。
自己至今还记得外婆说的,那个电视里穿着裤衩地的黄色豆腐块是什么?这是木子听过的最好笑的冷笑话。
木子拿起手机,范人杰的动作同时也一停。
“您好,请问是贺伊莲女士的家属吗?请您快点到医院来一趟!贺伊莲女士刚刚从五楼跳下,医院诊断已经死亡……”
第六章 似生似熟的脸
四年后。
木子坐在奔驰在高岭山峰间的列车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雪山和草地,还有看了四年都不厌的格桑花与飘舞在藏民胸前的洁白哈达。
列车如记忆一般,一瞬而过。木子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晚是如何嘶哑着哭泣地从床上爬起来,如何从酒店到医院,只记得范人杰最后给自己一个冰凉的拥抱。
“我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可以让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可以让你想玩就玩……可以让你不再那么,寂寞。”他抚着她冰凉的脊背,第一次尝试着安慰人,说道。
是的,寂寞。
自从外婆,自己最后一个血亲,离开后,除了那锥心刺骨的痛,木子感觉到的就是,寂寞。
冰凉如雪的,寂寞。
木子如坠入一个漫天冰雪的荒芜世界,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只余白茫茫一片。世界似乎只剩,一片荒芜。
“木子,木子……”男子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木子从迷茫中醒转,迷茫地转抬头,视线中慢慢出现范人杰的美杜莎头像的白色T恤,他支棱的发,与他薄凉的唇。
”千万别相信那些拿钱买你爱的人……因为他们不会爱你比爱他们的钱更多,也不会看重你胜过他们的钱。”陈姐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木子使劲一挣,挣开了范人杰的怀抱。
列车渐渐从高原驶入平原,跨过山河,载着满满的回忆驶入平原。展现在眼前的是江南特有的水网纵横的平原,愈渐变高的楼房,交错的高架桥......终于回到城市了......
木子走下火车,手机叮咚响起,是才联系上不久的小鱼儿的微信。
木子拿起手机,黄色的海绵宝宝手机套有些陈旧,她看了看,“木子,你终于到啦,我和萌萌在你以前工作的左岸咖啡等你哦~”
小鱼儿都有小小鱼儿了,木子心想。萌萌是小鱼儿和张晓辉的孩子,他们三年前结婚,孩子一周岁,刚学会走。木子到了左岸咖啡,一眼就见到一个穿着枣红色棉衣,头戴虎头帽的孩子。正哇哇哭着,哭地抱着他的小鱼儿手忙脚乱,很明显还没有适应当母亲的角色。
看到木子走近,那个孩子居然奇迹般地不哭了。木子走过去逗弄他,小小的娃儿居然咧嘴一笑,嘴里像鱼儿一样吐着泡沫,可爱极了。
“萌萌跟你有缘呢,”小鱼儿看见萌萌终于不哭了,松了口气。
“你知道吗,晓辉就是在这里拿到第一次的天使投资的,”小鱼儿撩了撩垂至额前的刘海,挽了个发髻的她显得成熟妩媚,而眼睛微微闪光,显然是陷入回忆中。
“晓辉来这里兼职拉小提琴,见到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流浪汉,就给他买了个提拉米苏,那个男子的儿子找了过来,结果是晓辉前几天刚见过的投资商,于是,那个投资商说你,我信得过,于是给晓辉投了第一个一百万。”说起张晓辉的时候,小鱼儿眼睛微微发亮,唇角抿起。她是幸福的吧,木子端起面前的咖啡,心想。
“还有一件东西给你,是你去西藏支教后不久,一个叫小桃的女孩送来的,她说打你的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没回,QQ也没上,只知道你的地址,只好这样留言给你了......”说着从竖着两只耳朵的米奇包里翻了一阵,掏出来一个桃红色的信封。
“木子,见信安。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多久以后了。不过我要跟你说的是,我过得一定很幸福哦,所以不用担心我。我和狗蛋要结婚了,回老家买了个三层的房子,在村里开了家美发店,他做美发,我做美甲,一条龙服务,咋样?羡慕吧......不知道你过的咋样,我的QQ一直没换,所以你见到一定要联系我哦,说好了,我请你免费游贵州的.....
你肯定很好奇我们是怎么和好的吧,这我也只想同你说,不能别人讲,简直憋死我了,你也知掉我的性子,有什么秘密不能讲简直要了我的命,哎呀,扯远了......狗蛋的哥哥欠了高利贷,来要钱,正好我和阿猛也在,那时候阿猛是想帮我解释我们十六岁时的事情的,结果来的人捅了挡在振昌前面的阿猛一刀,阿猛临去的时候说他最内疚的就是没有好好照顾我,要狗蛋替他赎罪......”
木子折起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入搁在腿上的民族风格的藏式花纹背包中。
大家都过的很好,她很放心。
“还有一个人,你没有问,”小鱼拉着要起身告辞的木子,带着玩味又无奈的笑,“你看那是谁?”手指一指咖啡馆门口对面的公交车站台,一个米白色毛衣,深蓝牛仔裤的身影出现。木子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也要被灼痛了,那个出现在她梦里百转千回,却无法开口诉说思念的人。
“晓晨可是一直坚持没有换公司换工作哦,你也知道,他过了CPA,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猎头来找他,他都拒绝了,他的老板说想送他出国,他都没有去,就说怕你回来,会找不到他.....”
木子已经听不见了,她只听到,那个熟悉的低沉动听的声音,那个在自己梦中响起过无数次的声音,在低沉呢喃道:
“哦,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