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必成到28岁的时候，已经正式谈过了三段不成功的恋爱，之所以说不成功，那是以结婚为标准来说的，这让他对爱情越来越感到迷惑不解。

以前跟陈芙蓉谈恋爱的时候，他曾经幻想陈芙蓉就像《青春之歌》里面的女主人公林道静，美丽而知性，热烈而有思想，而他就像爱上林道静的那个革命者江华，为了革命整天奔忙，回到家后累得连跟林道静说话的精力都没有，躺在她夏天光着的大腿上就睡着了。

有一次他跟陈芙蓉约会到深夜，趁着气氛浓郁，就忘情地模仿了一下，不过陈芙蓉的表现并不像林道静那样用手抚摸着江华的头发，温情脉脉地看着熟睡的他，而是很快将他的头移开，转身下床说，“我感觉我们两在一起面对的是悬崖。”

这让陈必成大失所望，也许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细节积累了他们最后分手的结局。

现在在他28岁的时候，他的目的再也不是单纯的恋爱，而是要完成结婚这件人生大事，尽管他内心十分抵触，但与恋爱相比起来结婚显然更重要，这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他能改变得了的。

这期间几段短暂的恋爱经历更让他对人们称之为爱情的事情感到十分怀疑。

有一天，陈必成决定在报纸上发个征婚启事，说不准会有一段意外的经历，找到那个自己理想中的另一半。

很快就有两个女孩应征了，一个是城市里煤矿工人工子弟，却是一个因车祸失去一条胳膊年青女孩，不过她信里说，自己生活没有问题，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什么，说如果陈必成不在意，就在公园门口见个面，如果陈必成在意，那就不用去约会地点，还说了自己到时候会骑车经过，自行车前框里会放一本厚书，陈必成可以轻易认出来。

陈必成心里虽然对她残疾是在意的，但也想看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人很漂亮，又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自信，性格又很匹配，不影响生活，那即使少一条胳膊那又怎样？即使影响一点生活，那也不是不可以。

到了约定时间，陈必成提前来到了公园大门口，时间是星期天半晌午，有很多人进公园游玩。这是一座山城，公园依山而建，本来是个动物园，现在只保留了少数几只动物，而新建了一些游乐项目吸引市民来游玩。

时间还早，陈必成进了公园门，沿台阶向山顶上的一个角楼走上去。这个叫忘江楼的八角楼上其实根本看不到江，大概是因为这个城市从前叫沙江市而得其名。

陈必成上到望江楼顶层，这里眼界极广，城区的绝大部分尽收眼底，且离这座城市十里之外的陈必成老家也似乎历历在目，如果人的视力再好一点，肯定能看到陈必成家院子里那颗侧柏树。

转了一圈，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陈必成又从台阶上下来，此时人们一群一伙从他身边经过，有的是一家子，有的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也有谈恋爱的情人，男的拎着女孩的包，女孩手里拿着零食，边走边跟男孩撒娇。

陈必成顾不上看他们，匆匆来到公园门口说好的电线杆下面，看着那个女孩要来的方向，心里被好奇所占满。

一会，人来了，骑着一辆旧自行车，断臂装了假肢，长袖的灰蓝色衬衣，手上带了一副很薄的白手套，正好全部遮盖了那条假肢，方脸，人看起来很疲惫，看着年龄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小，要以样貌论，她至少跟陈必成应该一样大。

她也认出了陈必成，下车就直接了当问，“有其他女的应征吗？”

“是有一个。”

“那你就不该来见我。”

她说完就又麻利骑上自行车走了，甚至不想听陈必成解释。

陈必成一时也觉得自己行为唐突、莫名其妙，是啊，我来干啥呢？是想看人家笑话吗？

接着就又跟应征的另一个女孩见面，这次约到了图书馆，大概是因为识别的标记还是用了书，这回是一本杂志。

这个叫高建华的女孩比陈必成小5岁，圆圆的脸，樱桃小口，还保留着婴儿肥，粗壮的手腕很惹眼，穿一件连衣长裙，陈必成觉得人蛮不错，就跟她一起吃了饭，到她的工厂里的单身宿舍里来。

她顺手拿一件毛衣织起来，介绍给陈必成说，“我们这是个电池厂，以前有一段时间生意好，厂里就给盖了单身宿舍，说是单身宿舍，其实就是老式无客厅那种两居室，另外一个房间也住着人，今天不在回家了。”

“哦，她市里人？”陈必成问。

“嗯，她也是凑热闹，本来不需要住厂子里。”

“那如果你结婚住这里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以前有别人家住这里，这会嫌房子不好都搬走了。”

陈必成又问了她学历、做的工作等情况，原来她是技工学校毕业的，家在郊区，在厂里算是技术员，具体就是晒图纸的。

“晒图纸是干什么的？”

“晒图纸就是晒图纸，告诉你也不明白”她停了一下手里的毛衣针，接着说，“我不是找不着对象啊，就是想谈恋爱试试，这个厂偏僻，也没有合适的男青年。我喜欢岁数大点的，成熟，能给我指路的那种。”

“年龄大也不见的就成熟，就能给你指得了路。”

“一般情况吧，我说的是一般来讲，年纪大一点的成熟。”她停下来，把毛衣放腿上展开看看，“嗨，这几针打错了。”

“你织一件毛衣要几天？”

“看心情吧，有时快，有时慢，说不清楚。”

就这样聊一会，陈必成看晚了就要回去，高建华也没挽留，放下毛衣送她出来，临走时陈必成约好了两天后跟他一起看电影，她也答应了。

两天后陈必成来接她去看电影，从工厂里出来，到马路上时，她坐到陈必成自行车后座上，“报纸上说开发区学校要招老师，还给一套房子。”

“听说了，我们学校也有几个老师报考了。”

“你为啥不报？给房子的啊。你又没有房子。”

“我不想当老师，考过去也还是教书，没有意思。”

高建华沉默了，没有再说什么。

看了一部外国片，中间谈起来马拉多纳，高建华说，“他那样有本事的男人，找多少女人也是应该的，他养的起。”

“养的起就该多找啊？”

“人家那才叫本事。”

看完电影还早，他们来到火车站前一个转盘处，哪里有很多人在纳凉，陈必成看灯光下的高建华齿白唇红，有些动心，就想借让她看手表的机会拉她的手，可高建华很警惕地把手挣脱了。

几天后又约会，这次是在公园，下山时高建华不想走台阶，要从没路的山坡下去，陈必成看有机会，就抓她的手下山，但还是被她挡开了。

“我能行的”能感觉到她脸变红了，不愿意让陈必成这么快靠近她。

送她到宿舍时，临分手时她对陈必成说，“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俩不合适，我说了需要一个指路的成熟男人，我感觉你不是。”

陈必成也感觉自己不是，“我觉得你挺不错，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对不起，耽误了你跟别人约会。”

“那倒没有，再没别人约。”

“那好吧，咱们就到这里吧。”

又过了一个星期，陈必成早上上班到办公室，却看见门下塞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他好奇地打开来看，只见信纸上画着一把大茶壶，茶壶倾斜着把水倒到了地上，下面是一行字，“还能收起来吗？”

陈必成就知道这是高建华的信，就是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他办公室在这里的。

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办就又收到了高建华的来信，这次是寄来的，大意是她觉得陈必成谈吐不对路，不说人情世故，只会跟她说些陈必成自己也不了解的事，末尾又问陈必成到底是不是已经28岁了？说自己没有留心陈必成年龄，怕耽误他。

陈必成一看就是这个女孩还没有要成家结婚的打算，她只是想谈恋爱，就没有再去理会她的信，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也能明白陈必成的意思。

后来，范玉婷又给陈必成介绍了一个她学生的姐姐，跟陈必成同岁，那个女孩黑黑的，却也小巧玲珑，他们只见了两面，那个女孩就通过范玉婷传话过来，说她自己想结婚，如果陈必成愿意，那就计划尽快订婚。

这种风格的女孩为陈必成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说她胆小吧，她见两面就敢结婚，说她胆大吧，她又不敢这样单着继续找自己真想要的人。

还有一个女孩，听说陈必成有希望转行到政府当公务员就答应谈谈，后来一看他转行无望就又一口回绝了。

陈必成直到结婚也没能搞清楚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好多次他都想起陈芙蓉当初跟他讲的话，“我是女的，我做不到的事你是能做到的，你是男人，什么主意你得自己拿。”

这个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恐怕直到现在陈必成也未必能够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