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刘欣在一座戏院里结识了剧作家太田先生。那时,大元帝国的版图之广阔,军力之强大,人民之富庶,旷古未有。但人到晚年,他却遭遇了帝国的衰落,自己虽才华横溢,却也无事可做,就每日在家里钻研各种器械。偶尔出来散散心,听听戏,逛逛大都打发时光。
这座高耸人云的都城,凝聚了来自不同疆域里的科学家的心血。整个都市的结构气势恢弘、结构复杂,地表之下埋藏着钢铁骨架,大大小小的齿轮和轮轴环环相扣构成了一套超出常人所想的精密体系。要让这样一座庞然大物照常运转,除了大汗的一声令下和臣民们的苦心经营外,还必须让每个百姓都各司其职,像程序一样轮转。按照皇帝的旨意,眉目各异的市民,分别被安置在摩天大楼的不同区域,从早到晚,埋头苦干。在大都面前,庶民们如同蝼蚁,用他们的血肉来润滑着齿轮间的生涩。
为了维持大都这架城市机器运行,每一个子民都需要辛勤工作。每天都需要从巳时工作到亥时,十天当中要工作九天才能休息一天。
日出时,正是巳时。大楼东侧那浮雕般的巨钟便鼓响,整个大都都微微颤动。蝼蚁们倾巢而出,涌向各自的岗位,挥汗如雨,干劲十足然后逐渐厌倦、抱怨、烦躁、等待下班。
亥时的下班铃响起,人们纷纷离开学校、工厂、农田,涌向剧院,坐在一个和他们地位相符合的、或高或低的座位上看着杂剧,融进虚构的悲欢离合当中。然后在子时纷纷离开剧院,回到各自鸟巢一样的寝室里休眠,积蓄精力,在第二天重复同样的过程。
但是,崇尚蒙古正统的保守派和推行汉法的改革派的明争暗斗从来没结束过。三次对倭国失败的征讨,定都蒙古还是定都中原……政不通人不和,黄河也时常泛滥成灾。为了治水,肆意印发钞票,厚重的徭役时常进行……这些都让百姓困厄了起来。元朝初年的盛世也逐渐过去了。就连元大都,也有因为国子监的官员无视科举成绩不录取考生而引发非议的事件。
“一只蝴蝶的飞舞,就有可能引发一场台风。”在一场宴会上,田顺先生在他旁边说了这一句话。太田是一名有名的剧作家,虽然是倭国出身,其创作的杂剧仍然深受元朝人喜爱。本来只是喝喝酒弹弹琴过过悠闲日子的人,大概也是因为世道不平,新写的戏很有些不一样,在观众当中的口碑也提升了不少层次,连大学士也赞赏不已。
不过戏终归是戏。所以刘欣对这位文学家始终敬而远之。不过,太田新写的戏竟然真的引发了一场台风,全国上下都为之震惊。
“我啊~要让这位冤死的女子复活!要让她有蒸不烂,煮不熟,吹不扁,响当当的钢筋铁骨!让她通五音六律,会围棋,会蹴鞠,会篮球,会唱歌,会跳舞,会rap,会吟诗,会念作,会吹弹,会聊汉,会搞姬,让她玲珑剔透朱颜不改依旧,让她勾得柳下惠都来攀花折柳,让她一遍遍向劳苦人民吟唱那砍不断,解不开,讲不通的千世委屈万世愁!就算是阎王亲自来勾,魂归地府魄散灵幽,也要转世投胎,向那复活抗争的路上走!”太田先生借着醉意,吟唱起来了。
刘欣老了,他所耗费一生去建设的成果——元大都,也无法万世不朽。他竟然被那文学家的精神所感动了。于是允许了太田的请求,帮助他制造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机械人,一个女人。太田像父亲一样关心她,给新生的她取了个名字,灵梦。
大学士刘欣永远想不到,这位勾栏瓦肆里的剧作家,在遍游了全国,见识了太多的剥削和不公后,想的远比说的多。
自那以后,一位风华绝代的女演员诞生了。她的一举一动乃至一颦一笑,都让全国百姓为之倾倒。她出演《桃花源记》时身穿女巫服的那张照片甚至成为了大元帝国的象征之一……她演绎的一幕幕悲剧,使天地都为之动容,最终掀起了一股股狂风暴雨,摧毁了大元王朝。
在窦娥冤这部戏里,有那么一个桥段。
“可汗来了,全村——下跪,须——大喊万岁!为什么就你个小丫头不跪下?你面前可是天子的马车!”
“对不起,请问天子能种地吗?天子能捕鱼吗?天子能教书吗?为什么我要对他下跪呢?”
“少废话,你不能无视王法!”
窦娥跑了出去,进入了鞋匠的店里,对着鞋匠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能为人们制作精美的鞋子,我为他鞠躬。”
又跑到正在工作的农民面前。“他为人们生产了粮食,我向他鞠躬。”
“不,抓了那丫头!”
窦娥藏进一家饭馆里。老板娘守在门口,看见她,赶紧把她推进饭馆,关紧了门。
“那个丫头在哪?”
“好像是跑到山里去了。”老板娘想了想,向附近的一座小山坡指去。
……
在《窦娥冤》这部大戏上,灵梦脱离了原先台词,即兴发挥,成为了经典的桥段。
逃离大都之前,气急败坏的忽必烈命令人拆开了灵梦。被烧焦的人造皮肤下面露出钢铁骨架,化作了一滩铁水,流遍了废墟每一个燃烧的楼层。
有人说,灵梦并没有死,她一直在我们身边。
直到很多年后,不论哪个朝代,只要有压迫和不正义,穷苦的人就依旧怀念着灵梦,把她当做圣母崇拜。
每当黑暗降临,也总会有几个女英雄振臂一呼,便应者云集,开展了新的农民起义,就像陈胜吴广那样。
因为人们坚信,在那些挺身而出的女人当中,总有一个是圣母的化身,要为世界驱散黑暗,带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