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请原谅我,可怜的虚荣
自打有了羞耻心开始,可能是刚刚萌发出来的自尊心作祟,我最讨厌和最恐惧的事情就是请家长或者是开家长会,倒不是因为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成绩不好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情而被他们责备,在我当时的内心深处,我是深怕别人知道我的爸妈是腌制咸鸭蛋的小作坊里走出来的泥腿子,对他们我心底里也是写满的嫌弃。
我父亲好多年的夏天永远都是一双好像永远也穿不坏的塑料凉拖和一件已经缝补了好几次的旧衬衣,会不经意地露出胳膊上小时候烧伤的疤,像个怪物,又由于要搅和黄土腌制咸鸭蛋的原因,脚上腿上甚至手指和脸上总会不经意留下的干泥巴;我母亲每年的冬天都是一件大棉袄,由于穿的太勤,局部已经开始露出了棉絮,从来起早贪黑总是一脸地倦容和苍老,一身的穷酸气,养成的习惯就是永远不知道打理自己的头发,像个疯子。
家里实在太穷,穷到现在的自己都不太有勇气和格局去咀嚼那段本该忆苦思甜的时光,穷到我从初一开始就接受老师和同学的救济,救济伙食,救济衣服,穷到我十一岁的生日那天,妈妈咬牙切齿地给我和妹妹买了一碗水饺,我和妹妹一人十个饺子,她只吃饺子皮喝饺子汤。
所以,我嫌弃,只因我年幼的无知和可怜的虚荣。
所以,我会尽量地提高成绩,这样就可以避免我的家乡被火辣辣的目光揪出来,曝光在我那些锦衣玉食的同学和家长的视线里。
他们也总是很“懂事”,只知道踏踏实实地干好自己的活儿,安安静静地躲在家里。
起初,我还能找到各种理由来搪塞老师不让爸妈来学校,后来就干脆利索地把成绩提高到老师都没有理由再去让我请家长,可后来,麻烦终究还是来了,有一次一不小心考了全年级第一,还是被老师强硬要求叫了家长。
当我的父母以年级“会考状元”父母的身份站在发言台上的时候,当我被老师摁在父母旁边以学生代表被安排讲话的时候,看着爸妈穿着花了“血本”买来的新衣服很局促又很幸福地傻呵呵地盯着儿子呲牙咧嘴,我竟一下子,攥着话筒,哭不出声。
而台下却是一阵雷鸣和家长们红着眼眶艳羡的神情。
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发誓,这对夫妻,无论未来的我是否能出人头地,但我绝不要再让你们受一点点委屈。
从那个时候起,我亲手杀死了藏在我内心深处那粗鄙敏感不堪一击的虚荣。
从那个时候起,我便会逢人便说,我家咸鸭蛋不咸不齁还直流油,谁特么敢跟我嘚瑟或者嘲笑我,我就恐吓说,老子能拿咸鸭蛋砸死你,你丫信不信?
2.我知道,你怕我负担不起
我很庆幸,这样朴实的夫妻,并没因为有金钱做些昧良心的事情。
我家的生意,其实就是在“苏丹红”最火、禽流感势头正紧的时候火起来的,正是因为他们的老实本分和不懂投机才让他们在这方小天地里的风口浪尖上站稳了脚跟,以至于后来垄断了整个市区的连锁超市、酒店、甚至是几乎所有能覆盖到的干货商铺。
我很庆幸,并没有因为贫穷和困苦导致我人格上的任何缺失,我不会穷凶极恶,我不会极度自私自利自卑或者自残,身体上是进行着看不到的变态发育,心理上确是一如既往地健康而平稳,既没人间失格,也不急功近利。
父亲常说,生个儿子就等于生了个百万的债主,我上辈子一定是他的仇人。
整整十六个春夏秋冬的迎来送往,好像除了皱纹和白发,他们并没有更多的变化,无论衣食住行,始终是富足了孩子,委屈着自己。
我记忆里,爸妈蹬着人力三轮,带我出去卖咸鸭蛋的时候,车子里总会放着两样东西:一个空的矿泉水瓶,走到有轧井或者有自来水的地方,都会幸福满满地灌上一瓶,咕嘟咕嘟喝下去;再就是塑料袋里总会装着几个馒头,饿的时候就找个墙角就着卖不出去的咸鸭蛋啃两口馒头。而给我递到我手里的永远都是夹着肉串的烧饼和真的装着矿泉水的矿泉水瓶。
我有财务记录大学三年多时间里,我花掉了整整十五万,抽烟喝酒、社团聚餐、KTV,甚至是捯饬自己泡妹子的支出都是靠爸妈起早贪黑里往外拼命地挤,虽然那个时候家庭条件已经不差,可他们还总是能凑合就凑合着。
我结婚的时候,父亲却像个暴发户,毫不犹豫地给我在城里全款买了套290平米的独立小别墅,要不是我极力拦着,估计车子的最低配置应该也是本田或者奥迪。他们这么些年省吃俭用的原因不是没钱,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希望我以后的人生可以过的不用像他们这么凑合这么委屈,他们是苦怕了,深知我承受不起。
月薪过万的第一个十一国庆,我打算带他们俩坐一次飞机,去一趟海南或者大理,他们却说什么也不肯去,任凭我解释机票怎么怎么便宜,南方怎么怎么风景秀丽,而且到那边我还有很多很铁的关系,除了住宿和旅游景点的门票,几乎用不着花什么钱,他们始终都是笑呵呵地跟我打太极,和我玩四两拨千斤。
记得曾经很认真对母亲说过,我有出息了一定要让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可后来给她买的金器全让她偷偷摸摸地背着我换成了金锁挂在我儿子女儿的小肚兜里;或许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体力透支地太多加上饮食的不规律,没能逃过高血压、高血脂、肾结石和心脏病,给他们从韩国买了些清血脂的保健品,却被他们唠唠叨叨地烦了我好几个星期,更让我生气的是,居然因为不舍得喝全都过了保质期。
我之前似乎还不太明白努力的真实目的和确切的意义,直至遇到经济上我需要去努力地面对一些问题,直到我发现用钱可以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以至于用钱真的可以解决一些问题的时候,我才似乎有了自己努力的意义。
这个年纪和这个时期,谈梦想太奢侈,它像是我放在心坎上的女神,或许我再成熟一点,强大一点,我才能触手可及,才能去拥抱和呵护我想要呵护的人,所以,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让我爱的人从来不要因为钱而凑合自己,受了委屈。
3.前半生我来不及,后半生请让我握紧
这心绪波澜,其实还要从前几天猎头致电我,让我考虑转战杭州开始说起。
对方给出的抬头和待遇都是我目前所处境遇的一倍之多,考量再三,还真有点动心,这一走可能意味着这些年上海的人脉和对这座城市的旧情都要暂时空杯,人生地不熟地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铺设自己,也充满了挑战。
恰逢跟家里视频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老家城里的两套房子都已经被画上了拆迁的红圈,又加上怕我媳妇嫌弃他俩老人邋遢、啰嗦,打算跟我父亲回农村老家把原来宅基地上的房子拆掉重新盖一套平房,再把家里的几亩农田种上庄稼,留着养老用,说是想跟我商量一下。
挂了电话,胸腔里像是伸过来一只手,使劲儿地往我那颗扑通扑通的椰子上捏了一把,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我这几年来,拼了命地野蛮生长,拼了命地想拔地而起,就是想用自己的行动赶上你们的老去,我怎么可能忍心,又如何会愿意你们悄悄地隐去。
朋友劝我,其实老人晚年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也难得清静,可他不知我是怎样被他们一次次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一次次将儿子的喜怒哀乐都化作自己前进的动力,命根儿都不在身边,他们哪来的清净?
老婆跟我说,要不就分开过吧,在一起因为生活方式和思维的局限总会有鸡毛蒜皮和突如其来的矛盾发生,我们的生活也难得安宁……可以将来跟儿子女儿好好说,我不想跟你们待在一起,想带你们妈妈再浪一把夕阳红,但没有退休养老医疗各项社会福利甚至没有一点经济来源的他们,让我怎么安心,用完了他们这副皮囊,再送他们告老还乡!
别拿高知和批判性思维那套来劝我去客观辩证地对待这段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这一世修得一场父母子女,下一世来不及,也记不清,所以别劝我理性地去审视这段关系,我情太浓,你化不开。
我相信,但凡有问题和矛盾发生,总会有解决的方式和途径,分开固然清净,却是否太过无能。这事儿没得商量,我待岳父岳母当如此,料你待我爸妈应如是,容不下我父母的人,我又岂能容得下你?
说我愚孝也好,讲我感性也罢,我爸我妈,年岁渐大,有他们的日子里,我始终还会有个依靠,家便还是家,亲便还是亲,物是人不非。
此去苏杭之旅若能成行,我就靠自己的能力在西湖边上买一套房,在哪养老,其实都一样。无论风云侵袭,或迷途未定,始终会觉得有你们在,就有光有亮,干什么我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你们的余生,我必须陪同,我的未来,你们也必须参与!
——2016.08.18 凌晨2点
PS:
某脑残粉,我抱歉又在凌晨更文,我又特么食言了,最近工作太紧,更新太慢,又常常下班或者健身回来就很容易困,睡到半夜又莫名其妙地醒过来,所以,只能半夜三更来发一些不痛不痒的心情,望海涵,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