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读到郑公馆里的“乱”。人多到下不去脚。也“穷”。穷到家里根本没几件自己买的家具,更别提舒服的床。
今天要说的是张爱玲笔下,这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是怎样穿戴的。非常有趣的一段描写,但是特别精准接地气:
小姐们穿不起丝质线质的新式衬衫,布褂子又嫌累赘,索性穿一件空心的棉袍夹袍,几个月之后,脱下来塞在箱子里,第二年生了霉,另做新的。丝袜还没上脚已经被别人拖去穿了,重新发现的时候,袜子上的洞比袜子大。不停地嘀嘀咕咕,明争暗斗……
怎样,穿不了好的,我们可以穿得舒服啊,而且外人是看不到的。姑娘们空心穿夹袍,这样的穿着在真正的“公馆”是绝不会有的。那,所谓的有点社会身份的郑先生大家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可以说,从上到下,这家人都是“两面派”。接下来,张爱玲一句话把川嫦的性格形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交代了:
在这弱肉强食的情形下,几位姑娘虽然是在锦绣丛中长大的,其实跟捡煤核的孩子一般泼辣有为。
也许我们可以理解这也是一种不拘小节,一种大大咧咧。但是,四姐妹中,除了老四川嫦,其他人可不是她这样。她们会在有限的条件下尽情挑拣,会为了给自己留下更多选择而统一战线,那她们共同的“打击对象”是谁呢?——川嫦。是的。她们会把最不好看的衣服或是搭配留给她,然后尽情PUA:
她们异口同声地断定:“小妹适于学生派的打扮。小妹这一路的脸,头发还是不烫好看。小妹穿衣服越素净越好。难得有人配穿蓝布褂子,小妹倒是穿蓝布长衫顶俏皮。”于是川嫦终年穿着蓝布长衫,夏天浅蓝,冬天深蓝,从来不和姊姊们为了同时看中一件衣料而争吵……
就是这样,她们说她适合什么她便适合什么,她对一切逆来顺受,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但是,姐姐们的态度只是她性格形成的一部分,最要命的是郑家以大户自居,绝对不允许女儿们出去做什么任何抛头露面的工作(比如做店员)。对于川嫦和她的姐姐们,最好的出路只有一条——做“女结婚员”。一个女孩的一生就这样被定义了。
随着剧情发展,川嫦终于熬到三个姐姐陆续出嫁,文中用“川嫦这才突然地漂亮起来了”一句话带过。为什么要写这句?我又多问自己一下。结合后文,我想,张爱玲意在怎样让这个刚要萌发自我意识的透明人重新落寞。所以,她分别写了川嫦、郑先生、郑夫人三个人对于四姑娘要不要赶紧做新娘这件事的态度,虽然结果是统一的——先不找,但三个人的理由却是完全不同。川嫦觉得自己还想玩两年,假如父亲能再给自己“投资”(供她上大学),那她就可以起飞了,但同时她也特别清楚,这牵涉到很大的一个问题——钱。自然而然的,父亲郑先生直言不讳,嫁了三个,都把家陪空了,再嫁干脆把他们两人也做嫁妆陪了算了,态度很明确——没钱。作为母亲呢,郑夫人是这样说的,咱们介绍的未必合适她,也许人家自己能碰到一个特别合适的、更好的人呢(但其实她是藏着小九九的,我把自己的理解单拎一段写)。
分别看这三个人的想法,都有理,又似乎都没理。但把道理的事情放在一旁,用伦理道德来看,难道这个四姑娘不是自己所生?张罗了三个,就差这一个?再者,我还想,川嫦也未必一点不想找个好人家(后文有写她对自己家里的鸡飞狗跳的无奈),但是因为父母都这样说了,她便也只能如同之前那般接受了。
好,这段记录下我对郑夫人看待给四姑娘择婿这件事情的思考:郑夫人总觉得自己的婚姻是失败的。当然,这个结论来自郑先生,因为他不顾家,不够爱她,甚至还有很多恶习。所以她失望极了。用现在有句时髦话,叫“哀莫大于心死”。但是郑夫人又不完全“认命”。这里是带引号的认命,因为她并不可能像哪吒去做“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壮举(比如离婚或是背叛),她把自己对完美婚姻的幻想转移到了女儿身上,那便是择婿。选个她喜欢的,她满意的,某种程度上也就当成全了一种精神幻想。所以这样看来,对于川嫦的择婿,她肯定会插手的,而且应该说,还会上点心去办,毕竟,这也算是她的事……
那,明天继续读,究竟川嫦能不能碰上一个首先被母亲“喜欢”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