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开了又谢

总有一些相思情怀款款落于草木年华,随葱茏而盛,随季节而远。就这样静静的站立在庭院里,习习微风乍起,思绪万千飘散。许是间隔了太久,许是掩藏的太深,旧日里的温暖薄凉了几分,眼下的思念平添了几段。

简陋的院子里红砖铺地,梨花艳艳,微风拂过,花儿在枝头轻颤,洁白的花儿如碟般在绿叶中翩然,点点花露滴落,取一些入口,品不尽的甘甜。

岁月晕开了花色,流年带远了思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情怀被草木浸染,随葱茏而喜,随枯黄而悲。也许在这棵梨树种下的时候就有了预示,那时的自己只是沉醉于可以常常吃到梨子的喜悦,却不曾想到它日后可以慰藉我的思念。

这棵梨树种下不久父亲就离世了,我难以忍受这份悲痛,整日的彷徨不安,这棵刚种下的梨树,自然也就成了我的依托和眷恋。在家时悉心的呵护,离家时声声的叨念,好像有着几十年种地经验的母亲,还没有自己照料的那般好。

微风徐徐满园飘香,花枝摇曳里仿佛我思念的那个人依旧在身旁忙碌。

时常听母亲念叨父亲年少时家境贫寒,高中毕业之后不得不去找寻一份活路,那个时候的高中生虽然稀少,但是想要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也是特别困难,经过了许多的波折之后,父亲最终成了一名乡镇卫生院的学徒工,工资虽然微薄但也能养家糊口。工作虽然有了着落但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父亲还是想着能够考上一所大学,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在卫生院工作的那段时间,父亲一有了空闲就会拿起之前的课本认真的复习,白天的工作早已忙得不可开交,晚上回到家还要帮着奶奶收拾田里的农活,给到真正学习的时间总是少的,尽管这样父亲还是考入了一所师范学校,毕业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后来慢慢的又当上了校长。对于父亲这段经历母亲是十分推崇的,每每都会拿来劝诫我们一番,母亲现在也很少提及以前的过往了。

小的时候总觉得父亲是忙碌的,因为我跟姐姐要上晨读的原因,父亲一大早就要准备我们的早餐,一份简单的清汤面里盛满了沉甸甸的温暖。那个时候的我总是在抱怨这单一的吃食,嘴里说着早已吃腻了的话语,父亲总是严厉的说:“时间那么紧张,能有面条吃就不错了,赶紧吃完跟我一块儿去学校。”说完父亲转身就去整理他的东西了,我三两口将面条扒拉完,拿着书包推起车子在院子里等父亲一起去学校。

父亲骑着他的大梁自行车在前边走,我骑着小一点的车子在后边跟着,就像一个小小的尾巴缀在父亲身后。清晨的阳光挥洒下来,地面上形成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他们慢慢的靠近,又缓缓的去远。

一路上我和父亲很少交流,各自埋头走着,偶有交谈也是父亲简单的询问我最近学习的情况。到了学校我们彼此分开,再次见面时已是月色中天。很难理解父亲的忙碌,想着父亲能如我这般自由自在该是多好,虽然有时作业多点,但也没有什么不妥。

晚归的父亲免不了母亲的阵阵唠叨:“地里的农活只有我一个人支应,别人家的玉米都种上了,我们家的连草都没锄完呢。”父亲听了也不恼怒,只是赔笑着说:“不耽误播种的,明天早晨我就去锄草。”

第二天父亲起的更早了,在田里忙活完,沾满了露水和泥巴的衣裤还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的为我们准备起了早餐。两碗同往常一样的清汤面,两碗加了荷包蛋的方便面,方便面自然是我跟姐姐的,吃着不再单调的早餐,我的心里是欢喜的。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又重复的过着,走过了那段自在无忧的时光,走过了我们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不识愁滋味的年纪,正如这潋滟的白花经过了自在的绽放,慢慢的沉淀,缓缓的逝去,到最后渐渐懂得,便到了结果的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挺拔笔直的身躯慢慢变得臃肿弯曲,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了些许的花白。而我也到了初中住校的年纪,对于离家,我的内心是充满不安和抵触的,虽然只是短短五天,可对于我来说是那样的漫长和煎熬。

每每到了夜晚听着宿舍里的同学欢喜的交谈,我的心就像是即将被不安的海吞噬的小船,那样的渺小和无助。我蜷缩在被窝里想念着父亲,想念着家的温暖,我时常对自己说每当我念起父亲的时候,父亲应该也在想念我。虽然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表露过,但是没过几天他就会来学校看我,来的时候父亲不会带太多的东西,有的只是一瓶家里腌的咸菜,但这也足够我开心一整天。

有时候碰见学校的老师他们就会笑着问我父亲:“杨校长又来看你儿子了,他最近学习挺好的。”每每听到这里父亲的脸上总会不自觉的展露出笑颜,跟老师们寒暄过后父亲就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你长大了要学会独立,好好的学习不要总想着回家。”父亲每次来待得时间都不会太长,隔着学校的栅栏门看着父亲骑车离去,他的背影在余晖下慢慢的拉长,转身消失不见。

翘首企盼的周末终于到来,我如同脱困于樊笼的鸟儿,急切的想要归巢那般冲出了教室,急匆匆的骑上车子就往家里赶,也不在乎经过了几日风吹日晒的车子锈迹斑斑,蹬起来费力难耐,牟足了劲骑的依旧飞快。

经过了十几分钟的路程终于快要回到心心念念的家里,在胡同口远远的就望见了站在门口张望的父亲,我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叫上一声“父亲”,他含笑着接过我的车子轻声的对我说:“回来啦!快去洗洗手休息一会,你妈给你包了饺子,马上就好了。”我胡乱的洗了几下手,就不停的围着母亲转悠,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最后被母亲嫌弃了赶了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难得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的品咂着,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很少一个人喝酒的,入口的酒水慢慢地挥发出了作用,再加上饺子腾腾的热气,父亲的脸上泛起了微红,他满含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提醒我道:“慢点儿,锅里有的是,又没人跟你抢。”

烟火气息里的香甜最是不舍和短暂,橘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温声细语的交谈着道不尽的彼此相念。不奢求远去城邦里的繁华,那些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真真切切该去拥有的不过是一家人烟火里的彼此可见。

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的,与独自一人在校园里的度日如年相比,有了父母陪伴的时光总是匆匆的去远。又到了离别的时候,父亲仔细的为我整理着书包,将一瓶刚炒好的咸菜和几包方便面放在书的下面,又将饭票用纸包好压在了我换洗的衣服里面,看着忙碌的父亲我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刚回家时的欢喜,抿着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想告诉父亲,自己不想去学校。但迫于父亲的威严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将书包打开,一遍又一遍的查看。

在父亲的催促下纵有万般的不舍,也该到了离去的时候将车子推到门口,父亲再一次的叮嘱我:“要好好的学习,不要总想着回家。”看着父亲扎眼的白发,原来他早已不再年轻,我骑上车子匆匆的走了,生怕自己越是回头就越是不舍,转过弯去,眼泪就开始不争气的打转。

父亲永远的离去了,有多少次我一个人徘徊在学校的门口,等待着那个夕阳下匆匆而来的身影。多少个夜晚,我独自一个人在黑暗的角落里细数着往昔的温暖,沉沉睡去又忽然惊醒,眼泪早已浸湿了枕头,干了的印记就是那些离去的日子。

人生总有一些不想知晓,却又不得不懂得的道理,就像这人生之路途,父母总是先我们一步前行,我们尾缀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不见,我们再是慌张,焦急都无法与他们同行。

微风吹起片片梨花,为雨。万千的思绪,如这微风飘起萦绕整个庭院,没有谁能在时光里不老,即使这草木看似不变的外表下,实则却有一圈圈的年轮扩散,我将所有的深情寄托与它的身上,它同我一起将美好镌刻于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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