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陵江边到宝轮寺，是一条石板路，路边野草丛生，幽静深远。拾阶而上，不多时，便来到了宝轮寺。

宝轮寺背依白崖山，面朝嘉陵江，居高临下，真是一处洞天福地。

善因大师年纪虽大，如此陡峭的石阶，我都有些气喘，他仍然气息不乱，让我好生佩服。

寺内，和尚们正在做着晚课，诵经之声不绝于耳，香烟缭绕，钟声清脆。

善因大师叫来一个小沙弥，对我说：“我是过午不食的，你随他去斋房用些饭，再到我那里去。”

我跟随小沙弥来到斋房，小沙弥端来一大碗米饭，一小碗豆腐，一小碗青菜。虽然清淡，但麻油的清香让我食指大动，片刻间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我向小沙弥要了碗热水，倒在两个菜碗里，又将两个菜碗的水倒入饭碗里，喝了个干干净净，连个米粒都没有剩下。

我自己洗了碗筷，向小沙弥道了谢。小沙弥笑了笑，便领我朝大殿旁走去。

大雄宝殿的右边，有个侧门，顺着侧门穿过狭长的弄堂，来到了方丈室。

进了方丈室，里面简单的很。外面一间有张桌子，放着茶具 、笔墨纸砚等。墙边有一个大大的书架，装满了书。再里面是大师的卧室，一张床，几个蒲团而已。

善因大师正在打坐，小沙弥悄悄退了去。我走到一个蒲团前坐下，默念清心咒，很快入定。

巫教讲的是万法自然，以天地为师，以万物为师，以自我为师。《巫咸经》说，古代大巫上可通天，下达幽冥，不仅仅是意念神魂有此神通，肉体也可在三界中任意穿梭。可惜如今没落，仅有的一些心法也是后辈根据前人的口述整理而成。甚至有个前辈在笔记里说古代大巫根本就不是凡人，生来就具有大神通，非凡人可比。后来巫族不知为何没有大巫出现，也就是现在巫教消亡的原因。学巫术者，天赋其次，身体是决定因素。这点我倒是赞同，毕竟我就是因为自己有灵眼灵穴，才降服黄金象和银马驹的。

我隐约觉得，《巫咸经》是本练功心得，并非本门秘籍，真正属于巫教的，医部全是正统流传下来的。各种咒语其实大多都是心口相传，书上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部分是由前辈们不断偷师其他教派的东西。巫教被屡次打压，能流传下来实属不易。

我引导着气息，由丹田运行小周天，那气息如同一股股激流，冲击着全身经脉。我能感受，甚至可以说是能看到，身上的穴位被一一冲击，瞬间便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

我感受着身体经脉，仿佛在观看着天上的星辰遍布。《巫咸经》说天人合一，人的身体就是小宇宙。此刻我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我渐渐的仿佛自己漂浮在太空之中，那深邃无边的宇宙星空，无边无际，人类何其渺小。

待我从入定中醒来，东方既白，天色已亮。看到善因大师也正盘坐在蒲团上，过了片刻，他缓缓睁开眼睛，枯瘦的脸色毫无倦容，神采奕奕。

“大师，打扰您精修了。”我十分不安。

“阿弥陀佛，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贫僧一时兴起，想指点你一下。没想到因你入定，贫僧机缘巧合，受你感染，一夕禅坐，功业精进。小施主果然有大佛缘。”善因大师微笑着说。

“贫僧少年时，曾游历四海，遍走天涯。后来在福建林泉寺受戒，慧聪法师传我鹤鸣拳防身，慧静法师授我诵经打坐，转眼已七十年了。”善因大师陷入回忆之中。

“大师，你为何出家的？”我好奇的问。

“贫僧自幼身体多病，算命的对我父母说必须吃百家饭才能活命。后来我师父慧聪法师行脚到我家，我父母便请他收留我。那年我五岁，就跟着师父行脚修行了。慧聪法师广游四方，就是为了自我修持，度化众生的。”

“慧聪法师武功极高，但不轻易显露。他说出家人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行脚僧行走山野之中防止野兽伤人。记得有次他带我行走在湖南湘西山中，天色渐晚，看到一座古寺内，准备进去挂单。进门看那韦陀降魔杵朝下，师父很无奈。这里面大有深意的。”

“有什么含义？”

“韦陀菩萨的降魔杵的方向也跟寺院的大小也有关系：如果韦陀杵扛在肩上，表示这个寺庙是大的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三天；如果韦陀杵平端在手中，表示这个寺庙是中等规模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一天；如果韦陀杵杵在地上，表示这个寺庙是小寺庙，不能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

“那就是说这个古寺不招待外来和尚啦？”我不禁有些愤愤。

“这倒不是，几餐饭倒没问题，那时我年幼多病，身体瘦弱，法师想在此住段时间帮我调养身体，因此看到才有些无奈。”

“慧聪法师为了我的身体，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请求挂单数日，那里的大和尚好不势利，看法师衣着破旧不堪，心生轻慢，言语中很不恭敬，将法师和我安排在柴房住，送了两碗冷饭了事。慧聪法师毫不介意，面色如常。”

“半夜时分，我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外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慧聪法师让我呆在柴房里，他自己出去看看。我小孩心性，好奇心重，也悄悄溜了出去。”

“大雄宝殿前，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们打着火把，将寺内的和尚全部赶到院子里。土匪大概没想到柴房有人住，没有去搜，法师和我没有被发现。”

“土匪中为首一个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坦胸露乳，手拿钢刀，正在威胁着堂头大和尚。原来这帮土匪是附近山寨的，被官军剿匪打散了，因此跑到寺内勒索金银财宝，准备跑路了。”

“那大和尚吓的脸色苍白，腿直发抖。土匪按照大和尚的指点，找到了大洋、珠宝有好几箱。让为首的土匪想杀人灭口，将寺内和尚全部赶到大雄宝殿里，锁上门，从柴房里搬出柴火，准备火烧古寺，杀人毁痕。”

“慧聪法师从大雄宝殿的飞檐上跳下，原来他潜伏在上面，怪不得不担心我在柴房被发现，原来他早看到我溜出来了。”

“慧聪法师出手如闪电，制服了为首的土匪，将他拖至院内的大香炉前，挥掌朝那铜做的大香炉拍去，竟然留下一个手印。那些土匪都吓傻了，纷纷跪地求饶。慧聪法师教训了他们一番，将他们放了。”

“那寺庙的和尚得救后，都被大香炉上的手印惊呆了，都说慧聪法师是降龙伏虎罗汉转世，邀请我们二人留下来，住了一年多，我身体逐渐强壮，方才离去。”

“慧聪法师真是有千斤之力啊，能在铜香炉上留一个手印。”

“是的，慧聪法师还有个故事呢。”善因大师说起自己的恩师，一脸的虔诚。

“后来我们住在林泉寺，寺内有两本拳谱，是寺内的重宝。有个挂单的和尚，不知怎的，得知了这个秘密，偷了拳谱连夜逃走。天明时分，慧聪法师在河边赶上了他，那偷拳谱的和尚恐吓法师，法师直接用手指在河边的石桥上写了四个字：“勒石求书”。那偷拳谱的和尚见了目瞪口呆，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乖乖的交出了拳谱。到现在那四个字还在桥头上呢。”

“法师真的厉害！”我赞叹道。

“功不唐捐，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善因大师微微一笑。

“大师，我听不懂。”

“世界上的所有功德与努力，都是不会白白付出的，必然是有回报的。只要努力，就能达成目标。不作为者，肯定成功不了。慧聪法师每日练功不止，风雨无阻，方有此成就。我天赋一般，也只有勤学苦练，堪堪达到法师的五成功力。”

“你有天赋，福缘不浅，只要勤加练习，肯定一日千里，进步神速。将来不可限量！”

“我以后能经常来这向您请教吗？”我忐忑的问。

“你我有佛缘，自然可以。”老和尚满口答应。

“大师你说的佛缘，怎么讲？”

“佛曰不可说！”老和尚莞尔一笑，并不回答。

宝轮寺的早餐很简单，两个馒头，一碟咸菜，一碗素鸡，一碗白粥。

老和尚吃的极少，我吃了个半饱，不好意思再要了，谁知道昨天领我去吃饭的小沙弥又拿了个馒头给我。

我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饭后，我随老和尚来到后院。有几个小沙弥跟在后面，大约十多岁，一个个像小大人似的。

到了后院，有片空地。旁边有座三层小木楼，匾额上写着藏经堂。

几个小沙弥来到了空地，顿时欢呼起来，像普通小孩子一样，顽皮起来，一个个耍拳弄腿，好不闹热。

老和尚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溺爱的表情，宛如看自己孙儿辈般。

“他们都是前些年我和徒弟们行脚碰到的，都是些可怜的孩子，被父母抛弃。”老和尚叹息着。

“练武就要用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俗话讲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就是这个意思。”

“你入定的方式很独特，我遍访名山大川，庙宇道观，都是歇脚的地方。因此我也懂的道家的修行，你习的功法非僧非道，似乎自成一家啊。”老和尚眼睛很毒辣，一眼就看出了。

“我是家传的，确实不是佛家和道家的。”我没再说下去。

“嗯，殊途同归，佛家和道家也是融合了百家之长的，儒家的周易八卦，道家的紫薇命盘，佛家的转世轮回，都脱不开上古宗教的影子。”老和尚不再追问。

我有些汗颜，很想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告诉老和尚，可过于离奇古怪，说出来恐怕遭人非议，我还是选择了隐瞒。

老和尚教我如何运用力量，如何攻击防守，这让我大开眼界。

“你的拳速度快，力量足，看似小成，但离收放自如还有一定的差距。”老和尚说完突然挥拳朝我脸上打去，我措手不及，下意识的准备后仰躲过，老和尚的拳头却在我的鼻尖处蓦然停下。

“拳随心到，心随意止。拳打出去容易，突然停止很难，要学会控制力量，更要懂得如何收回力量。覆水难收，就是这个道理。”

“多谢大师教诲！”我心怀感激。

“有空你就过来吧！我好好教你。”老和尚笑眯眯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