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那深入骨髓的爱

郑重声明: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什么是爱?什么样的爱才是深入骨髓的爱?看完《隐入尘烟》,你就会找到答案。

马有铁是一位大龄单身中年农民,寄生在三哥马有铜的家里。他在全村人心目中的存在感很低很低,低到人们只知道马老四,而不知道他的本名马有铁。

马老四就像三哥家的长工,干着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饭菜,还要忍受哥嫂的嫌弃、责骂。然而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在他看来,他的生活只能是这样,过一天算一天。

曹贵英,一位跟着哥嫂长期挨打受气的大龄剩女,哥嫂巴不得早点把她嫁出去。不管是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她只能和牲口一起住窝棚,落下个病根儿,也不能生育。她身有残疾,还有个尿失禁的毛病,拿媒人的话来说,她还有什么可挑的。

这两个人,不仅是村里人嘲笑和轻贱的对象,也无法从最亲最近的人那里得到哪怕一丝的亲情和关爱。

双方家里人简单的一顿饭,就把两个人撮合在了一起,开始了相依为命的一段旅程。

一般两个人走到一起,先要谈恋爱,相互了解,培养感情,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了解的加深,确定对方就是要相爱和相守一辈子的人。当然,也有一见钟情,就在那相见的一瞬,就相互认定。

可马老四和曹贵英明显两者都不是。他们是两个渴望爱的可怜人。不是一见钟情,也没有谈恋爱的过程,只是抱团取暖罢了。

那天,曹贵英的嫂子带着曹贵英来到马老四的三哥家,和马老四相亲,就是这样的一次见面,在两个人心里都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就在两人一起生活,抢救了一夜盖房用的土坯砖,第二天天亮,两人披着塑料布坐在地上,马老四给曹贵英掖了掖披在身上的塑料布,关心曹贵英有没有感冒,两个人都说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

曹贵英说,那天在后院看到马老四心疼被打的驴,给它喂包谷,她一方面感叹驴的命都比自己好,更觉得马老四是个好人,能跟他。。。。。虽然曹贵英没有说出能跟马老四是自己的福气,或者是自己愿意,但至少说明那时在她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男人。

马老四的表达更直接。他说:“那天,你直瞪瞪的一望我,把我羞的,眼睛都没处瞅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害羞的表情。

害羞,是人类的一种感情。没有什么经验的人常常会面对喜欢的男生或者女生表现出不知所措,脸红害羞。

对于马老四而言,长期的单身,对生活没有什么奢望,面对给自己介绍的对象,表现出初恋男生般的害羞,让我们相信这就是爱情。他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头发、额头,眼睛不敢看贵英,不知道该往哪里瞅,让我们看到了这个男人内心的纯净,也说明他也已经接受了曹贵英。

结婚第一夜,曹贵英坐在炕上又尿失禁而尿湿了衣裤和褥子。她紧张地用双腿死死地压着,生怕马老四看见,招来大骂和嫌弃。然而,躺在一旁的马老四醒来,看到曹贵英的神情,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借着去喂驴走出了房间。他是想给贵英时间去收拾这一切,体现出马老四对曹贵英的充分理解和尊重。

不让自己的女人难堪,给她起码的尊重,这正是爱最可贵的基础。

第二天,马老四套了驴车拉着曹贵英去给父母上坟。跪在父母的坟前,马老四烧着纸钱,告诉父母自己结婚了,并把曹贵英介绍了九泉下的父母。

带着女人见父母,这充分说明马老四完全接受了曹贵英。从此两人相伴开始了新的生活。

贵英身体不好,他从不让她干重活,他承包了屋里屋外的大小事,自己干着活,却让妻子去邻居家看电视。在小麦地里干活的时候,贵英由于手抖的毛病,不小心铲下了一株麦苗,他只是安慰她说铲掉就铲掉吧。妻子腿瘸,走路不利索,他当着村里人的面把妻子抱上驴车,惹来村民的一脸羡慕,热天睡在房顶乘凉,他用绳子把贵英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以免她从房顶滚落……

当收麦子的时候,贵英身上起了麦疹,他在水渠上架起两根木头,为贵英搓澡治麦疹,虽然贵英说水大得很,心里充满恐惧,但她对马老四已经充分信任,还是溜进了水里;当贵英病了,她把鸡下的第一个蛋做成荷包蛋给她营养身子,并叮嘱她喝药……

所有这些,都是马老四对妻子身体上的关心和爱护。

曹贵英有尿失禁的毛病,面对村民的嘲笑,马老四脱下自己的大衣给贵英披上,不为取暖,只为给妻子遮羞,于是他想着给女人买一件长大衣,这样以来,别人就看不见了,也就自然不会嘲笑了。

但因为囊中羞涩,连一件八十元的大衣都买不起,他只能默默地走开了。收粮食老板的儿子买下了大衣,送给了他。这个人太了解马老四了,他知道这是道德绑架马老四的最好方式。而马老四没有想那么多,他想的却是妻子可以有一件遮羞的衣物了。

这是马老四对妻子心里的关爱和呵护。

马老四很懂自己的女人。他处处对她的照顾可以说无微不至。那副结婚的大红喜字,虽然多次搬家,他小心地保护着喜字的完整,每次都要正正地贴在墙上,为这个家营造一些喜气。

他借来十个鸡蛋,用纸箱和电灯泡孵化小鸡,因为他知道,有了这些,家里就更添了生活气息。当电灯泡透过凿满小洞的纸箱,在屋里撒满点点光斑,贵英看得出了神,马老四轻轻晃动灯泡,让光斑跳跃起来,营造出这贫穷小屋一屋子的浪漫。当小鸡破壳而出的时候,他告诉贵英,用灯泡孵出的小鸡没有妈妈,他们第一眼看到谁就把谁当妈妈,他让贵英看着这些小鸡出生,也让这些小鸡把贵英当作妈妈。

贵英不能生育,有这些小鸡把她当作妈妈,也能弥补贵英不能生育的遗憾。多么体贴入微的男人。

当在田间地头的小河沟洗手的时候,他抓到了一条鱼,于是让妻子拾些干柴,给妻子做烤鱼。当鱼烤熟了,他撕下第一块鱼肉递到妻子的嘴边,用这偶得的美味,驱赶劳作的辛苦…………

他会用麦粒在女人的手背上种一朵麦粒花,并告诉女人:“给你种了朵花,你跑到哪里都不怕丢了。”女人幸福地笑了。多么有情趣的浪漫啊!

马老四不仅懂爱,而且懂得浪漫。

再看曹贵英,嫁给马老四之后,她最大的感受就是不用再生活在恐惧之中。尿裤子了也不会被打,反而有人用大衣为她遮挡。这是她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有了做人的感觉。

当马老四一大早进城去给三哥儿子拉结婚用的家俱时,她说出了第一句关心马老四的话:“外面黑黢黢的,你慢点啊。”这说明,这个女人在心里完全接受了这个男人,慢慢进入了妻子的角色。

当天黑了,她打着手电筒,怀揣冷了回家换热的、再冷了再回去换热的、反复三次的温热的一瓶热水,寒冷的夜里站在桥头,焦急地等候,只为自己的男人回来马上就能喝上一口热水。

当马老四为收粮食的老板献血的时候,她表现出极度的担心和抗拒。当马老四因被抽血加上劳累,浑身酸痛躺在炕上的时候,她边为他揉捏酸痛的胳膊,边心疼地说:明天歇歇。她每次去给干活的马老四送水送吃的,在地头的第一句话总是“出来歇歇”。这个男人为家所有的辛勤付出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当收粮食的老板的儿子带者村民又要喊马老四去献血,她只是无助地喊着“咱不去,不去抽血了。”当看着马老四抽血时痛苦的表情,这个善良的女人抬起胳膊给护士说抽她的……

在她看来,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地,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爱和依赖。

在这个男人的疼爱下,她甚至在夫妻闹别扭后也会表达自己生气的情绪,等着男人来哄她。

曹贵英的爱是含蓄的、柔弱的,但也是暖心的。

曹贵英的到来,让马老四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一改曾经的生无可恋,拼了命盖起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家,有什么比家更让人觉得温暖的地方吗?虽然家徒四壁,但却在曹贵英心里引起了巨大的涟漪。

“我这一辈子都没想到会有自己的家,会躺在自己的炕上。”搬进新家的第一天晚上,两个人爬在炕上,曹贵英像做梦一样看着自己的新家,说出了内心的喜悦。

可马老四要给曹贵英的还远不止这些,他承诺,等秋收了粮食卖了,就给她买个大电视,再带她去城里找个大医院好好看看病,然后再在城里美美地浪浪(逛一逛的意思)。马老四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曹贵英深深相信自己的男人,她也像马老四一样,用麦粒在马老四的手背上种了一朵麦粒花,因为她也不想让自己爱和依赖的人找不到了。曹贵英带者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进入梦乡,马老四看着女人种在自己手背上的麦粒花,带者这份爱和信任也进入梦乡。

有什么比对生活充满希望更能让人觉得幸福的呢?!

然而,这个时候曹贵英却生病了。马老四把家里鸡下的第一个蛋煮给了贵英吃,贵英却推给了马老四,让他也吃。这一幕,用“相敬如宾”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有多少贫贱夫妻能做到像他们一样。

真是命运弄人啊!日子好了,曹贵英却病了。她拖着病体,仍像往常一样去给老四送吃的,特别是还有自己鸡下的蛋,她也想自己的男人吃吃、补补。然而走到桥上的时候,走不动了,就坐在桥上休息,再起身时头一晕就掉进的湍急的水渠了。

而有那么多人在现场看见了,却没有一个人去救她。因为曹贵英和马老四的爱让村民们嫉妒,这样两个轻贱的人,如今把日子过到了他们的前头,这在村民的心里无法接受的,因此人们宁愿它就这么毁灭,来保持自己心里那一丝丝可怜的优越感。

当马老四干活回来走到桥头,村民只是告诉她曹贵英给他送饭时走到桥头晕了掉水里了。从话语里感觉不出一丝丝的同情、一丝丝的焦急,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快意。再看马老四,首先是心头一惊,然后就拼命去找。他在水里托起妻子冰冷僵直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可谁能听出这其中最深沉的爱呢?妻子手里,还紧紧地攥着给他送的馒头和鸡蛋。

结婚照换成了遗照,取代了墙上的大红喜字。马老四看着躺在炕上的妻子,又重新在她的手背上种下了一朵麦粒花。

人间再无曹贵英,要相见,只能在九泉之下。他不想到那个时候找不到她,于是又给她种上了一朵麦粒花。

马老四和曹贵英的爱是深入骨髓的。曹贵英没了,马老四的爱也就失去了对象,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随着他的贵英而去。

生命是宝贵的,一个人宁愿放弃生命,只为追随自己心中所爱,这难道不是深入骨髓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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