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的岩茶很好喝。”发出这句话时,我正啜饮着白瓷杯里琥珀色的岩茶。
朋友前两天给了我两盒上好的武夷岩茶。说是听我偶然提过一嘴,冬天了,喝绿茶胃有点寒,就上了心留意着,直到因缘巧合得了这两盒。我俩约了很久,从阳历年约到了农历年,不是我忙就是她忙,曾想着干脆同城快递过来算了,可一向潇洒随性的她这次却很坚持,执意要当面给我。于是,我俩终于在蛇年即将到来的时候见了面。
说来也巧,这个冬天太阳很慷慨,清仓大派送似的天天阳光灿烂。可我俩约的这天却避开了所有阳光明媚的日子,是个阴天。我一向很善于自洽,见到她就笑嘻嘻地说:“你就是我的小太阳,真正的太阳也很懂一天不能有两个太阳呢。”朋友哈哈哈笑了起来,说到:“这两盒茶一直放在我车里,随时准备如果有空就过来给你呢。”她随意地递了过来,我随意地接了,在手里顿了顿,说:“一定很香。”
随后,我俩吃吃喝喝、天南地北,聊着口水话、说着近忧远虑。我是个特别能感知别人心意的人,用流行的16型人格测试是enfj,也就是感性小e人。此刻我的内心软软的、暖暖的,虽处冬日,可涌动的春潮般的喜悦渗透进我的身体,就像正在做spa。朋友就比较内敛,曾经面对我直剌剌的表达,她会躲闪,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回避。当初,我还以为我会错了意。后来才慢慢悟出,大部分人对当面表达对自己的亲近和感激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不自在,要么觉得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生分,要么就是融合焦虑会让我们本能地排斥对方向自己靠近。我的朋友这二者都兼而有之吧。正因为她,我慢慢地才逐渐开发出更细腻体察他人情绪的能力。能从对方的细小细节中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换句话说,她引导我自我雕琢出了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棱面。
前些天出差途中和同事聊天,大家聊到儿时趣事。我不禁想到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有天晚上,我在灯下的墙面上用手势做出各种小动物的剪影。正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慧至心灵,在想:此刻是不是还有一个小朋友也在玩这个呢?他(她)会和我一样快乐吗?如果没有,那么世界上和我一样大的小朋友这个时候都在干啥呢?这三个问题,就那么一瞬间浮现了出来,这个场景深深刻在我脑海,至今都清晰如昨。那个时候,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好奇心居然是著名的人生三问。真不知道那时才七八岁的我居然会有了那样的想法。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就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无法解释。那个场景我也记忆深刻,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应该也是二三年级吧,真是个神奇的二三年级,因为我非常清楚当时发生在我第一个小学。班主任对我特别偏爱,偏爱到当众不叫我名字,而是叫我夜明珠。我的特权之一,就是在全班小朋友羡慕的目光中替班主任老师拿着她的玻璃杯去给她打热水泡茶。她的玻璃杯是橘子罐头杯吃完后用塑料细丝绳编成杯套的那种。每次下午上课前的10分钟,班主任老师就会把放了茉莉花茶的玻璃杯在众目睽睽下交给我,我在小朋友们羡慕的眼光中接过勋章一样的杯子,麻溜地去离教室不太远的锅炉房去给老师打满一整瓶热水。事儿就是这么个小事,我已经能准确熟练地掌握每一个热水龙头大概多长时间能注满这个杯子。可有一天,意外出现了。在热水正要注满杯子的时候,那个玻璃杯,准确点说,是玻璃罐居然毫无外力地裂开了。这场面对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绝对是超纲了。我傻了眼,手忙脚乱。而且边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给我证明。看着茉莉花茶在水池里四处散落,我慌张地手都抖了。是的,我也是那么小才知道原来人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我费了半天才把玻璃碎片小心归拢,兜进那个玻璃细丝勾出的杯套里。我垂头丧气地挪到教室,正准备向班主任报告。没想到她第一时间看到我,连忙说:“啊?手划破没?”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正哽咽着想说话,没想到班主任老师第二句话彻底堵住了我的嘴。她说:“没关系,不小心打破了没关系,老师家里还有好几个这样的橘子罐头瓶呢。”泪水婆娑中,我实在太震惊了,震惊地我来不及反应就懵懵懂懂回到了座位上。
可想而知,这个玻璃罐事件开启了我另一个棱面被雕琢的历程。
后来,还有后来的后来,太多的棱面被各种不同的场景雕琢了出来,让我能折射或者是接收不同的信息,看到同一个世界不同的理解。这个世界本就是斑澜的啊!哪里会只是黑白呢?这个世界本就是喧嚣的啊!哪怕是万籁俱寂那也只是人类的听力听不到而已。
回到家,我立刻取出珍藏了很久的白瓷茶具,烧了滚水烫了盖碗,趁热倒进岩茶,盖上盖子,上下摇晃,打开盖碗的盖子,一股馥郁的茶香扑面而来。倒上矿泉水烧出的滚水,静置了大概20秒,手拿盖碗把茶水倒入公道杯,琥珀色的茶水伴随着更加沁人心脾的茶香宛如色香味俱全的艺术品,就这么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啜饮着,体会着茶香在我口腔中的蒸腾,更体会到了这样美妙的体验,我的朋友,她也是享受着、感动着、美好着,急切地想让我能和她同分享,共快乐。而这样的快乐,真是不足为外人道啊!
只有至亲至交至爱,才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