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时隔三个月之后,Anny站在台下,仔细欣赏着宿舍楼前的舞台中央,一个男生正在为各社团的招新主持着节目。黑裤子白衬衫,简洁干练,一尘不染,落落大方。阳光帅气的脸上挂着温暖自信的笑容。是错觉吗,眼前的这位男生看起来像极了他的模样。彼时的秋风就像是一条轻柔的丝带,一下子把Anny的思绪拉进了回忆的漩涡,柔和得让人忘记了挣扎。

              1

       Anny和Sun是在高一的时候认识的,微风习习的凉夏,略微舒适的温度,刚好的遇见。Anny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Sun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意他什么。许是因为那天他刚好穿了Anny喜欢的淡蓝色衬衫;许是因为他温暖的笑容,阳光的肤色,动听的歌声;许是因为他会经常挂念远方的父母,他的兄弟,还有他可爱的妹妹,因为他的讲义气,重情义;许是因为十点过后他们一起继续去自习时,他会提醒她注意保暖;许是因为看他背影的时候,她总会有种踏实心安的感觉;许是因为看他背影的时候,她莫名会有种心疼想保护他的冲动。许是因为他刚好是她喜欢的模样。许是因为那天,阳光正好。

       Anny总是期待见到Sun的,放学回宿舍的路上,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在操场跑步时,课间操时,小卖部里买东西时,她总是充满期盼的。但是,想起他,她却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她的心又是欣喜的,能从尘埃开出花开。

   高二,Anny的教室在三楼,Sun的教室在四楼。她总是期待并珍惜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然后有意无意看向对面的楼梯,希望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高二,她依然在十点过后,继续坚持去隔壁栋教学楼上自习。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同伴。在一个个陌生的班级里,她以自己笨拙的方式静静陪伴在他左右,哪怕不说话,没交流,哪怕他在大多数时候并未发觉她的存在,但至少能在同一空间里,呼吸同一片空气。

   Anny知道他经常出现的时间,他经常经过的路线,他喜欢的偶像,他看重的兄弟,甚至他喜欢穿白衬衫的女孩。Anny曾固执得弥补她们之间相差的5分钟,用不自觉加速的脚步,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只为了在去教学楼上课的路上,和Sun风轻云淡打个招呼,只是为了见到那张令人心安的脸,哪怕只是擦肩而过。如此往复,却乐此不疲。是Anny在Sun身上安装了感应器吗?放学后,Anny总能在人头攒动的楼梯,走廊,校道,一下子就捕捉到那个矫健的身影。佛说,但凡与你有缘的人,他的存在就能惊醒你所有的感知。他们是有缘的,Anny常独自这么想着。

   Sun不知道吧,有那么一个人,会偷偷看他的空间,看他写过的所有状态,读完他写的所有日志、说说,看他从小到大的照片。临走前还不忘删除访客记录,因为不想让他发现她来过的痕迹。她也会试着去听他听的歌,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

            2

   也许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和被动,Anny怕Sun知道又怕他不知道。就这样,她把这种情绪悉心珍藏了好些年。时光的年轮在不知不觉中又转过了三圈,他们也熬过了那段所谓兵荒马乱的高三岁月,还是来到了毕业分别的路口。终于那一天,她鼓足勇气要告诉他,她心动的感觉,曾经有过的美好的幻想,所有痛苦的猜测和难熬的惦念。哪怕朋友都没得做,也一定要把话说出口。

   眉头解不开的锁,不自觉泛上脸上的红晕,加速的心跳,捏出汗的手心,先前反复练习了好多遍却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场的话语,Anny频繁去上洗手间……Anny依旧能清晰地记得一语道破的那一刻,Sun的语无伦次,激动羞赧。走出咖啡店,Sun和Anny聊了很多很多……

   Anny想,也许她终究会失去他,结果一语成谶。他说,他一直都只是把Anny当成知心朋友,当成妹妹,他说对不起。那反复真诚的道歉扎得她耳膜生疼……他说要送她回去,于是,自私的Anny选了一条最远的路,走过文峰路,绕过人民街,最后把他送到安阳街。回去的路Anny想自己走,把路痴的Sun送回他所熟悉的大道是Anny在毕业后能为Sun做的最后一件事。

   街角这头,Anny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直至她的视力再也企及不到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而这,也成了她最后一次的目送。她终于转身,视线瞬间模糊得看不清前方的路。起伏的背影,挡不住哭泣的心,眼窝里深深的湖水已经泛滥。街上适时地传来蛋堡的《过程》——谁的眼神最深邃,怎么体会,哪种笑容最珍贵,都忘不了,什么事实你最忘不掉,忘不了的黑暗,忘不了的光,忘不了的安心,忘不了的慌……

             3

   有人说Anny是个傻不愣登的孩子,有人Anny用情太深。有人曾问Anny后悔过吗?Anny说,不后悔最终道破,只后悔没有提早明说。刘同说过这么一句话,其实有些希望的破灭也是好事,起码不用再每天带着傻傻的期望,能够立刻死心去投入新的开始。只是Anny没办法做到立即死心,而后选择淡忘。

   钟表的时针可以回到原点,但已不是昨天。那家留下最后记忆的咖啡店已经转让易主。物非初,人非昨。“愿景与现实往往背道而驰”,连毕业后去动车站送他的这个愿望都成了奢望,Sun和Anny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因为现实和电影不一样,他们不会像《你的名字》中的男女主角一样兜兜转转还能遇见。

   太阳可以给人温暖,但也会令接近它的人受伤。

   后来,Anny看到了他空间的照片,他和那个高挑修长,浅笑嫣然的女孩同框合影,十指相扣。

   后来,Anny决定和他断了联系,于是,记忆停顿,断层,留白。

   后来,Anny不再听罗志祥,不再听张学友。

   后来,Anny一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心路。

   经常在某个清晨醒来的时候,发现眼角还挂着泪痕,只是记不清为什么流泪。梦中那些无法理清的情愫,就像是没加糖的柠檬汁,涩涩的,却不能说是酸。

   在那段独自享受,独自煎熬,一个人颠沛流离的岁月里,Anny在原地停留了好久好久。并不是在等Sun回头,而是在等自己忘记。时间真的算是个好东西。而今,Anny终于释怀了曾经不能忘怀的人和事。

   有人说,把回忆放下其实没有那么难,难的是在那些没有结局的故事里,我们都少了一句郑重其事的再见。我想,当我们能坦然说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放下,没有结局的故事终究会被画上一个句点。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故事,每个故事的情节都不尽相同。每个人都在等着给自己的这一章节结尾,却没明白写故事的人,始终是他们自己。

   每个人回忆过去的方式都不一样,可能有些人比较喜欢借助文字用心记录那些过往琐碎的点滴。刘同说过,成长常有缺憾,幸好文字能温情温伤。

   如果相遇是辆列车,载着终究要陌生的我们驶向不知名的远方,请不要在意谁先下车出站,只需知道至少我们有一段共同的回忆可供取暖。那么,愿有前程可奔赴,亦有岁月可回头。

   时光不可逆流,岁月不会倒带,彼时或痛苦或幸运,或煎熬或欣喜的曾经都只适合怀念,而不适宜在现实生活中重演。请相信一切都会有最好的安排,如果没有,说明还没到最后。那么,愿你淡若清风,自在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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