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凤阳宫。太后正就着茶果喝着凉茶小憩。水风扇吹过面前的冰块,凉风阵阵袭来,掀起了阮嫔薄薄的纱罩。
太后对阮嫔的到访倒不诧异,她接受了我特制的点心,也顺势尝了一口。然后说了些赞许的话。
阮嫔本就是个话语不多的人,太后此刻也像是因为暑热身子乏,不肯多说。凤阳宫的气氛一时间,竟像凝滞了一段,有些奇怪。
正当阮嫔会交代完事情该起身告辞的时候,宫门口的珠帘被掀了起来。
我回头看,是尹魏胜。
灵帝穿着一件夏日里明黄的素服走了进来。
“儿子给皇娘请安。”灵帝意外地扫了一眼我和阮嫔,仍面带沉静地向太后施礼。
“皇上吉祥——”阮嫔立刻起身,我们一干下人也跟着阮嫔福身施礼。
“平日里极少见你在外走动,身子可好些了?”灵帝含笑,坐在太后身侧问道。
“谢皇上关怀。”阮嫔微笑,“妾自娘胎出来,就身子积弱。调理了多年,终于这些年好了许多。没想到现在一入宫,不服宫里的水土,磕症总是断断续续,让人心烦。今儿个身子好些,所以来太后宫里坐坐。想着暑热,太后可能脾胃不开,特让果沫儿制了些糕点。”
“这可是连皇上也赞不绝口的糕点?”太后故意笑着回头看灵帝。
“是吗?”灵帝故作不知,“前段日子,尹魏胜是让人做了一款与御膳房截然不同的糕点,朕吃了甚是欢喜,到不知道是哪个宫人做的。只让尹魏胜将人带到御膳房做了几回。”灵帝看了一眼阮嫔,“那个宫人叫什么?怎么在你的宫里?”
太后原本想借着糕点的事一探灵帝和我的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假。此刻,他轻描淡写了几句,便将这迟迟悬疑在众人心头的疑惑打消了。
“叫果沫儿——”
阮嫔向我使了眼色。我只能跪下道:“奴婢果沫儿粗陋,所有技艺不过是跟得闲亭的杨嬷嬷学的。皇上、太后谬赞。”
“原来如此——”灵帝点头,“杨嬷嬷曾经是朕的潜邸出去的。朕素来不爱甜食,以前,也只有杨嬷嬷做的点心,朕才能吃上几口。”
“皇上既然喜欢,那就多尝尝。”太后眼见没有太多可疑,便捡了糕点打消了这个话题,“现在日头正盛,皇上不在南书房休息,怎么跑到了我这里来。”
灵帝轻轻叹了一口气:“儿子这几日为涴墨的事情心绪不宁。”
“她身子还是不好?”太后蹙眉。
说来也巧,纯嫔进纯妃的事儿刚传开,灵帝也开始起了诏书,在中秋这个好日子行册封礼。但一直身体健壮的纯嫔突然身体欠佳。她开始不喜饭食,每日只肯喝上一碗满夷的牛乳。身子越来越清减,神思也逐渐糊涂了起来。宫女说,有时候纯嫔早上起来,也不梳妆。只是呆呆地坐在窗口,也不知在看窗外的什么,眼神发直。
随着身子浮肿,纯嫔夜里越发不好睡。有时候会泪流满面躺在床上浑身喊疼。御医瞧了好几次,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唯有喝下一碗牛乳才能安静些。
“不好——”灵帝摇头,“御医一直瞧不出个花样,倒是甄儿提醒我,让我请钦天监的潘子玉来瞧瞧。”
“潘子玉怎么说?”
“说是涴墨犯了太岁,宫里有人冲了她。”灵帝站起来来回踱步,“御医说,涴墨再不进食,对胎儿不利。”
“这可如何是好——”太后摇头,“皇帝眼下只有锦绵一个王姬,纯嫔这一胎指不准是个王子,怎可有个闪失。”
“这事朕也愁得不得了。幸好潘子玉说,破解的法子还是有的。”灵帝站定,静静笑着看太后。
“什么法子?”刚问出口,太后微微皱眉,似有些后悔。
“潘子玉说,要一个命格相配,福寿双全的人去南普寺为涴墨祈福一个月,她的身子才能有所好转。”灵帝不容她岔开话题,接着说,“朕让潘子玉查了,宫里可有这样的命格,又是福寿双全的人。没想到,竟是太后符合了这个条件。”
“……”太后听了这话倒不惶恐。她静静端起茶盅,默默喝茶。
一旁的翠竹嬷嬷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忙道:“最近暑热太盛,太后夜里总是难眠,身子总不如从前好。如今,再在这样热的天气去南普寺,舟车劳顿,恐太后身子受不了。”
“翠竹——大胆”太后冷冷喝住道,“这是为南周的龙嗣祈福——哀家这样的老身子骨既然不能为南周做些什么,为子孙后代祈福也是应该的。”
“太后三思——皇上三思——”翠竹下跪磕头,“太后,您的身子真的不适宜长途跋涉,皇上可否请钦天监的大人再寻一人,替太后祈福。”
“翠竹嬷嬷起来吧。”灵帝看着她们的一言一语,平静的面容好像并不意外这番说辞。“你的思虑也正是朕的思虑。太后年迈,若让皇娘为了儿子的子嗣有损玉体,那正是儿子的不是。”
“哦?”太后侧目,“那皇帝准备怎么为纯嫔祈福?”
“儿子问了潘子玉可否有替代的法子。潘子玉说,南普寺是皇寺,佛祖自然是最灵验的。但太后若不能舟车劳顿,也可在宫里祈福。然后派皇娘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代替皇娘在佛祖前祈福。”灵帝顿了顿,“这事恐怕还有劳翠竹嬷嬷。”
太后与翠竹对视一眼,翠竹咬牙跪下:“老奴定当不辱皇命。”
灵帝点头又道:“只是潘子玉还说,佛祖欺不得。既然翠竹嬷嬷代替皇娘祈福,皇娘自然也不好再住凤阳宫。”
“哦?那皇帝打算如何安置哀家?”
“皇娘放心,儿子已经宫外置了一处大宅。离皇城极近,马车过去只要半柱香的时间。宅子里自然没有凤阳宫这么华贵,但里面的布置都是朕命人用心准备,朕去瞧过,倒也周全。”
“看来,皇帝是有备而来。”太后轻轻嗫着嘴唇,“哀家是不得不去了?”
灵帝答道:“皇娘放心,朕已安排了严密的守卫——皇娘也不过是换给地方,全当散心。一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既如此——哀家也无话可说。”太后心中有些不敢,用眼尾看了一眼阮嫔。
灵帝故意无视,也牵起阮嫔的手说,“沁彤,你身子也一直积弱,不如这次也陪了太后一起过去休养吧。如此,你还能陪太后说说话,替朕尽尽孝道。”
阮嫔微微一怔,只好点头答道:“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