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愿意把自己无法解释的东西叫巧合,也愿意把自己无力抗衡的东西叫命运;
于是有人终日叫嚣着要逆天改命,但大多逃不过两个词:惶惶和碌碌,也有人信奉随遇而安,却往往平地起波澜;
从前我常愿意跟别人说:命运在自己手中,决定一切的无非是自己双手的开合,而现在我常劝苦苦挣扎的人说:要学会一切随缘。
前两天,一个天空阴郁的日子,办完事情回家的途中,路过海边,公交车停靠在站台开门的一刹那,望着车外面的海面,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挺长时间没有到海边转转了,于是索性提前下了车,在围海的堤曼上散步、驻足;
海面的颜色和天空的颜色相差无几,阵阵微风吹过我的脸颊、吹过我赤裸在外的手臂,这风里有从海里带来的湿气,也有从海里带来的凉意,这风里有海蛎子味儿,这风里也有水的气息,我把目光放得很远,我的思绪也跟我的目光飘得很远。
七年前,面临高考,大多数人的情绪都与快乐无关,要么紧张、要么焦虑、还有的是绝望,在我的心里却是少有的平静,不是因为把握十足,而是自己对未来已经有基础的预判,保底三本力争二本;
最终我保了底,以差二本线十几分的情况下,卡在了三本的批次里。
成绩出来了,很快就要报考,那时候自己心心念念的是去大连,因为表哥在那里,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可也就是在自己心心念念的时候,一切都朝着不是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着。
记得报考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骑着那辆伴随自己三年的自行车,带着报考的相关书籍早早的来到了学校,锁好自行车、上楼、进了教室;
教室的后面,好多同学都围着一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问一些问题,远远的透过人群向里面望去,我看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某个老师,而是一张从未谋面的陌生面孔。
放下东西,我也跟着去凑个热闹,听听同学们的问题和那个人的回答,看看有没有自己可以借鉴的地方;
听来听去也没有得到自己可以参考的答案,我耐不住性子,就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问了一遍,那个人略作回答,然后又根据我的分数给我提了相关的建议。
那时候虽然心中有自己理想的城市,但是对学校和专业的选择还是毫无头绪,那个人估计也看出来我的困惑,给完我建议之后,就开始试图往自己最本质的目的上靠拢,给我介绍他的大学、他自己的专业;
我听来听去发现不是自己要去的城市,就感觉有点不耐烦了;发现我对他讲的东西不感兴趣之后,他又变了套路,从侧面给我对比其他学校,以显示出自己学校的优势,然后就对比了一个我后来去的大学;
但这些都是徒劳的,他说的越多我越感觉这人的目的可疑,索性左耳听右耳冒了,以致最后连他的学校叫啥我都忘了,倒是他对比的那个学校的名字,我记住了叫青岛滨海学院。
一共七个志愿,我填了六个大连的学校,把能去的都填了,但还差一个,不填满无法录档,于是我想起来那个人说的那个学校,算是凑数把最后一个填成了青岛滨海学院,结果恰恰是这最后这一个凑数的学校抽了我的档案,给我发了录取通知书,于是我前面所有计划中的大连变成了青岛,关东变成了关里。
后来我知道,那个给同学们解答问题的人,不过是为了完成招生任务的学生,而在他眼里赶不上自己学校的学校,却成了锁住我四年时光的地方。
学校在黄岛,不在青岛市里,黄岛和青岛之间隔着一片不小的海,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海底隧道,从青岛下了火车再到黄岛,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轮渡,那是我第一次真实的见到那么大的船,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海。
在我的印象里,我以为海都是电视里面见到的蓝色,可我站在轮渡上看到的却是墨绿;
我以为在海面上吹海风是一件惬意的事儿,可真飘在海面上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透心的凉意;
我以为见到海应该放声呐喊或是乘兴赋诗,可我却只能靠着围栏陷入无尽的沉默;
海那么大,我这来自大山的赤子显得那么渺小,城市那么繁华,我这小镇来的少年却卑微如尘。
五年前,我有七天的五一长假,丹妹从隔壁的潍坊来看我。
虽已经在黄岛生活了两年有余,但真要领着她到处转转,心里还是感觉有发怵,担心她玩的不好,担心把她领丢了,好在两天的行程到结束时,尚算圆满。
我和丹妹在沙滩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看海浪一次一次冲刷上来,一点一点把那些笔画抹平;
我们走在沙滩上感受沙子传回来的力道,体会海水一次一次没过脚面的触感;
我以为海应该是凉的,可踩在里面却是温的;我以为浪该是波涛汹涌的,可拂过脚面的却是轻柔的;
看着丹妹随着海风轻轻飘动的头发,还有见到海时脸上漏出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一个人在外漂泊,能有老朋友来看自己,心里的喜悦原来是这样的。
三年前,青岛的上空终日笼罩着剧烈的寒风,让我这虎背熊腰的东北大汉,面对这呼啸的风也心生畏惧,那时候日思夜盼的,就是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这个愿望从在青岛的第一个冬天起就一直缠绕着,但从未得偿所愿。
那个冬天的寒假,我没有早早的买票回家,而是一个人去了自己曾经期盼的城市-大连。
在我的印象里,我以为轮渡就是很大的船了,可见到真正的客轮我才发现,轮渡不过是个渔船的级别;
我以为在青岛见的那片海已经足够辽阔,可真正站在轮船上举目四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的那片海不过是个小湖的体验;
我以为自己在外面生活那么长时间了,一个人出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真正踏上旅途的时候还是会有紧张和窘迫。
到了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大连,我一边领略这座城市的风光,一边会在心里和自己待了那么多年的青岛作比较;
会觉得同样是海边城市的风光,很多地方比青岛要差一点点,于是我明白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那个曾经厌恶、讥讽的城市,在自己的心里提到了很高的位置,就像当初总是拿家里的一些东西和青岛比一样。
于是,我体会到真的有所谓的第二故乡,而它的感觉竟和真正的故乡,有那么多的相似!
两年前,大腚离开青岛的前几天,他说想在临走前多看几眼大海,于是我便陪着他去转海边。
一路走一路聊,虽然聊得挺开心的,但我的心里却像被大石头压着,又像是糊满了被打翻的墨,满是散不开的阴霾。
夜晚的海边,少了白天拥挤的人群,也自然少了很多聒噪的人声,你能看到在海里翻滚的波涛,也能听到拍打在岸边的浪潮;
天空中虽然没有一轮皎洁的月亮,但我却很想说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可转头看看走在身边的老朋友,最终只能无奈的说了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都是海、都是天涯,但一个是潮起,一个却是潮落。心里的石头和被打翻的墨,都是对老朋友离去的不舍。
周围的人常常问我,你那么恋家的一个人,在外面飘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回家,这个城市有高企的房价,这里也有同类城市里最低的工资,这里有冬日呼啸的寒风,这里也有令人窒息的潮热,这里有驱不散的冷漠,也有对远方解不开的思念;
这里到底有什么好?我在这座城里流泪、在这里大笑,在这座城里团聚、在这里挥手道别,也许终其一生也不会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印记,甚至在写这个题目的时候,都还有因为心虚,而带来的颤抖。
我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我只是常常会问自己,如果七年前的那个夏天,没有遇见那个人,没有在志愿里填上青岛的这个学校,那么这七年我会遇见怎样的景色?那么此刻笔下的吾城,我写的又该是哪个城?
回忆些什么、改变些什么、挣扎些什么、忍受些什么,可无论什么,此刻我笔下的吾城都是眼前的这座城。
逆天改命,还是随遇而安,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句一切随缘。
七年前,我只身一人来到这座海边的开放城市,城市潮闷、城市陌生、城市车水马龙;
七年后,我独自守着这座新兴的一线城市,城市冷漠、城市熟悉、城市喧闹繁华;
七年间,我走遍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见过无可计数的这个城市里的人;
七年间,我穿过自己的心路,认识了每天伴随着自己的自己。
有一次,我坐回青岛的火车,旁边的座位上有个刚会说话的小姑娘,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的眨呀眨,看着看着,突然转过头来奶声奶气的问:
“麻麻,大火车要开哪?”
“大火车要开到青岛。”
小姑娘嘴里喃喃的念叨着:
“亲!岛!”
我也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叨着:
“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