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我从乡下来到县城念初中，在全县最好的中学。家远，只能住校，每周坐县际班车回一次家。

事情发生的时候大约是在初三的某一个周日，坐车回学校。六月天，天气闷热，中巴车还没有空调，全靠车窗外的一点凉风散热。

我坐在倒数第二排，旁边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妹妹。车行到一半时，上来一个染着黄头发的混子模样的人，看起来比我稍大一两岁。

黄毛径直坐到了小妹妹后面，用自己的包占了旁边的位置。原本两排是共用一扇车窗，车窗的位置在两排座位中间，前后都能透气。谁知黄毛二话不说，径直将后面的车窗全部推到了前排，没有留给我们任何透气的缝隙。

小妹妹试着把窗户推回去，刚推到一半，黄毛再次粗暴地把窗户推回来，小妹妹瞬间有些窘迫，不知所措。

我一开始没有察觉，等到黄毛再次把车窗推回来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无名之火冲上头顶，我伸手将车窗推回后排，并回头看了黄毛一眼。

黄毛嘴角挂着戏谑的笑，随手又将车窗推了回来，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些愤怒，回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黄毛歪了歪头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要这样开窗，你有意见？

我再次伸手将窗户推回去，瞪了黄毛一眼，然后回过头不再理会，身旁的小妹妹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突然脑后传来了响动，还没回头，黄毛的拳头已经落在我头上，小妹妹吓得尖叫起来，车上的乘客纷纷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我捂住头，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脑海里嗡嗡作响。

父母再三教育我不能惹是生非，要好好念书，在外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麻烦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多想，挨了两拳之后我把抱在怀里的书包扔掉，起身跟黄毛扭打在一起。

乘客们就这么看着两个十几岁的小孩打架，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赶紧从驾驶位上过来将我们分开。

黄毛嘴里骂骂咧咧，你他妈给我等着，老子叫人到你们学校来弄死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挣开了司机的手，再次冲上去一拳打到黄毛脸上，然后抓着黄毛的头发往车身上撞，司机在后面拼命拽我，再次将我拉开。

那天在司机的劝阻下，黄毛提前下了车，我头脑一片空白地回到了学校。

后面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黄毛最后来教训我了吗？我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架，怎么会跟黄毛打起来的呢？

记忆到了这里有了一点偏差。

每每回忆到这里，我都万般痛苦。

回忆里的我身材弱小，从未打过架。我把窗户推回去后，黄毛又随手推了回来，戏谑地在后座笑。

可是年少的我，再也没有勇气去对抗身强体壮还高我一个头的黄毛。

忍着屈辱，顶着黄毛的目光，脸涨得通红，怕黄毛突然发作。

怂。

就这么满头大汗地下了车。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骂了年少懦弱的自己无数遍，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当初应该怎么英勇，怎么对抗黄毛。

就像刚刚描述的那样。

可是每一次的排演都显得那么僵硬。

真想，做个坏小孩，勇敢地维护自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