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油菜花开的分外灿烂，黄花花的一片。

早上起来的时候，于生感觉头重脚轻的，轻飘飘，他知道自己要感冒了。他摸了摸自己裤兜的右口袋，起来匆匆穿了上衣就去上学了。父母早逝，于生靠着叔叔每个月扔给的生活费勉强度日。

早上来到学校，第二节课数学老师夹着数学课本来，又夹着课本走。有的人留住了满肚的知识，有的人留住了满脑子的梦。于生听见下课铃声抬起头。看见步履蹒跚的数学老师颤颤巍巍的离开家徒四壁的教室。他继续把头埋在胳膊肘想继续躲在温柔的幻想乡。

头部剧烈的疼痛使他再一次睁开眼睛，郭大头带着一帮人把他围住。他皱了皱眉看着这一切事情习以为常的进行。一只大手一把把他拉在地上。泥巴地扬起了灰尘。一拳下来捶到他肚子上，他侧着蜷起了身子。又是一只左脚踢到了他的背。他只能把身子蜷的更紧，好像这样能减轻伤痛。他闭着眼睛，只能任由这笑声，辱骂声和暴力施加在他身上。因为他知道，自己胆小如鼠。

上课前预备铃响了，突然的铃声让他如释重负，他缓缓的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鼻青脸肿的脸上掺着鼻涕眼泪的血。他坐下，把头埋进了胳膊肘里。中午放学，他在教室外面的井口旁脱掉上衣使劲的抖了抖灰尘。用水洗洗脸上鼻涕眼泪和灰的血。腿有些疼，他一瘸一拐的走向便宜的盒饭店。路上，郭大头与他冤家路窄般堵在他前面，于生立住看了他一眼，想匆匆绕道。郭大头也换个方向挡在他面前。他又绕。郭大头又挡。这次郭大头先说话了。他笑嘻嘻的说，哎，兄弟。于生听着这声兄弟感觉不可思议。于生抬起头瞪大双眼看着郭大头，幻想郭大头会跟他勾肩搭背走在大街上，就跟郭大头其他的朋友一样勾肩搭背的走在大街上。郭大头笑嘻嘻的说。兄弟，哥们最近手头有点紧，都没钱吃饭了。郭大头搓了搓手。于生闻罢翻开左边裤兜掏出一个一块硬币和两个一块纸币。皱巴巴的捧给郭大头。他的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很胆怯。他很想说，跟你交个朋友，请你吃顿饭也没啥。但他张不开口，因为他胆小如鼠。

郭大头一把抓走他手心里的钱，于生的手心都被挠红了。他看着郭大头走进原本他也想走进的那家便宜的盒饭店。于生摇摇头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可他的耳朵一动，他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那个声音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他像吃了一碗米饭一样美滋滋的。是小美!他转身想听清这声音的来源。还有这声音的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他转身看向了那家便宜的盒饭店。郭大头就像一只吐舌头的哈巴狗一样捧着一块鸡腿给小美。小美正在对郭大头笑。于生看着小美微笑的侧脸，他能想到小美微笑的全面，仿佛他看到小美在对自己笑。于生想向前走去告诉小美，这鸡腿是我兄弟郭大头用我的钱买的。但是他不能，因为他胆小如鼠。

饥肠辘辘的于生回到只有一张床的家，他想到郭大头既然肯认他做兄弟，那以后就不会被欺负了。于生刚想笑，但他又想到小美从没对他笑而对郭大头笑了嫩么多次，又打消笑的念头。

下午，头越来越沉了。他知道感冒离他不远了。于生到了班里想跟往常一样埋在胳膊肘里度过下午。一个甜美的声音把他叫醒。那声音就跟一只小手一样挠在于生的心里，痒痒的。于生抬起头，看见小美脸红的站在自己面前，抱着几本作业。小美说，于生，你愿意帮我做作业吗，我自己写真的太累了。你看，我的手都写红了。小美把手伸向于生，于生还没来及看那只手，那只手就伸回去了。于生连忙点头。但他害怕郭大头回来报复自己，他看向郭大头那边，看见郭大头对着自己笑。他想拒绝小美，但他张不开口，因为他胆小如鼠。但他又一想，郭大头肯交自己这个朋友，应该就没啥了吧。

小美看着他一言不发便直接把作业扔在于生的课桌上，丢下了一句，于生你人真好就直接走开了。这句话就跟一只肾上腺素一样刺激于生的心。他突然觉得头也不沉了，浑身特别是右手，都充满了干劲，仿佛他的手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一下午就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放学的时候，于生想去找小美，他想亲手把作业给她并跟她说几句话。于生长吸吐了三口气，终于，他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这时候郭大头上来了，他一把抢走了作业。于生刚想反抗，郭大头却说，替别人写作业还这么热情。郭大头翻开作业本的第一面，竖起来往前一伸，上面草草的字迹仍可以看出郭荣两个字。于生明白了，这是郭大头的作业本。但他心中却没有恼怒，因为他觉得，这是替他的兄弟写作业，没什么大不了的，为兄弟写作业是值得的。郭大头仰天大笑出门而去。于生摇摇头踏着黄昏走向回家的路。

第二天早上，于生的头就像有块铁铅，他还是站了起来，摸了摸右边裤兜，晃晃悠悠的走向学校。到学校，于生刚想埋进胳膊肘里，小美就站过来了。这次小美并没有脸红，只是直接把作业本扔给了于生，便急忙走了。于生打开作业本第一面，上面写着郭荣两个字，于生知道，这次又要给别人写作业了。于生叫了一声，小美!小美回过了头。倒是把于生下了一跳，他从来没有发出过这么大的声音。哪怕被人打哭也从来没叫过这么大声音。他愣了一会，轻轻说了句，没事。

中午放学，于生主动去找郭大头。郭大头正在被人围着，他正在讲他昨天用他们家的彩色电视机看的迪迦奥特曼里面的怪兽是怎样被消灭的。郭大头正在讲着迪迦红灯都亮了，快要死了的时候，人群中挤出来一只手，一把勾住了郭大头的肩膀。谁也没有想到这只手居然是于生的。于生的脸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不知道是病的还是被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的。空气都凝固了。郭大头转过脸看着他。四目对视。你干嘛!郭大头对于生吼了一声。于生赶紧把手缩了回去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说，我，我还以为咱俩是朋友。一个字比一个字的声低。郭大头听罢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我为什么要交你这样的朋友？我是憨憨吗，哈哈哈。说完大家也跟着郭大头笑起来了。于生不敢抬头看大家。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都不出来的那种。这时候人群中响出一声美妙的笑声。于生心头一惊，小美也在!于生捂紧了右边裤口袋。小美银铃般的笑声过后说了话，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整天低着头不说话，你还想交朋友？你连父母都没有你还想交朋友？来，你认郭荣当爸爸，我当你妈妈好了。众人听了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于生的脸逐渐红了起来，他右手紧紧捏住右口袋。郭大头一把把于生推到在地上，说了句。揍他!大家一拥而上把于生团团围住。一脚踢在他的鼻子上，他感觉鼻涕流出来了。一拳捶在腰上，他感觉半边身子都软了。一脚踹在他头顶，他感觉脑袋里有好多小蜜蜂嗡嗡的响。一只手拍在他脸上，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突然，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一伸手拽住一个人的脚，那个人应声倒地，他身上有股力量加持在他小腿上，从小腿到大腿，他双手一撑竟站了起来。那股力量又从大腿游到腰部，他感觉全身都有了力气。那股力量又从腰部游走到他的右臂，然后直接到他右手。右手伸进右裤兜，掏兜，亮匕，一气呵成，大家还在被他突然站起来吓愣住的时候，他的右手竟闪出一把短刃，刃口朝下。他青一块紫一块的右手臂，手心朝前，握着一把短刃打开至三十度，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手手背朝前挥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刀的反光闪到了每一个人的眼睛，但没有一个人眨眼。又是一道红光一样的水喷涌而出。郭大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他用力捂住自己喷涌的脖子，脸色逐渐苍白。一只手伸向前，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和嘴巴张到极致，跪下，侧面倒地。大家抱头鼠窜，叫着嚷着争先恐后地往门口挤去。

教室空无一人，于生想到了现在是三月份，他转头看着窗外，外面黄花花的一片。油菜花开的跟他的笑容一样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