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树树归公
大约花了足足一个多季度，“树树归公”对策才在猴群中基本落实。这比屋大维预期的时间久不少。总有些猴民，怎么说呢，既无领袖高瞻远瞩的见识，又缺乏大公无私的集体主义精神。使得“树树归公”推进艰难。终于不得不动用“维保队”进行强制执行。
施特劳斯一家是闹得最凶的钉子户。这一家公母大小加起来共有十八只猴子，算是猴群当中的“第一望族”。它们死活也不肯交出自己的树归给猴群。理由是它们家的这些树，其中绝大部分是它们死去的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用自家辛辛苦苦酿了八个季度的苹果酒、晒足了整个夏天的香桃干，陆陆续续、一代一代，跟别的猴子换来的。大家当初讲好了，此交换结果，将永远互认，直到子子孙孙。一代代老猴王还在树的分叉处用爪子抓出过特有的树状记号，表示猴群对此交易有效的官方认可。
施特劳斯一家拥有二十棵私树。比所有别的猴子家都富裕得多，猴群中绝大部分家庭只有两棵私树，三代猴子隔树为邻，最是常见不过。而施特劳斯一家就拥有二十棵私树——其中六棵用来居住，每棵树住着一家三口，另外十四棵私树，用来在树洞里酿各种果子酒、枝梢上晾挂各种果子干。当然，也顺便专用于生长及采收各树所结的果子——所以，施特劳斯家私树虽多，但没有一棵是闲着的，全都各有其用。世代以来，施特劳斯家族就不断循环地做一件事：酿果子酒、晒果子干，再用这些劳动成果，换得新的私树。新树换来后，要么交给家里新长大的成员去独立居住，要么就用来酿更多的酒、晒更多的干、收更多的果。
像施特劳斯这样的钉子户，大约有五六家。也大都跟施特劳斯家一样，私树们都是祖祖辈辈挣下的。每棵私树的第一个分叉处，也都有猴王的树枝状爪印。
“树是我们家祖祖辈辈起早贪黑挣下的，凭什么白白归了它屋大维？”施特劳斯举着一根不知哪里找来的粗树枝，对着前来劝告上交私树的传讲队长格尔梅先生，愤愤不平地吼道。“谁让我交树，我就打谁！就算屋大维来了也得讲理。”
格尔梅是只斯文猴。它的座右铭是“带着棍子讲道理就是不讲理”，而它的理想是“做一只讲道理的文明猴”，这也是屋大维对传讲队猴子们的任职要求。所以格尔梅和别的传讲队员们，此时并没有携带任何打斗工具。
格尔梅已经把“树树归公”对策解释了几十遍。什么集体主义呀、屋大维高瞻远瞩呀、敌人很强大很狡猾我们必须团结呀……但在冥顽不灵的施特劳斯听来，不过是些令耳朵起茧的老生常谈。传讲队宣讲了将近一个季度，依然毫无进展。别的钉子户也一样。
斯文的格尔梅终于失去了耐心。要知道，屋大维下令在一个月内完成此事。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季度。每次跟屋大维汇报工作时，屋大维脸上仿佛都写着“废物”二字。昨天屋大维给格尔梅下了死命令：要是一周内还不能说服施特劳斯家交出二十棵私树，就撤销格尔梅的职务、并罚它去干清粪工——每天一早一晚，给猴子森林扫除粪便，并把粪便运送到领地下风口的堆肥点去发酵。等发酵成熟，会有专门的养树猴取去给各树施肥，好让树木们长得更好，果子结得更大更多。
这些分工，都是屋大维“八大改新对策”以后才有的。因为屋大维是一只格外聪慧的猴。它有一次探查敌情时，悄悄跟踪一个人类直到田野，看见人类农夫这样操作，它就学会了。在这次八大对策的改新中，终于开始具体实践其所学。屋大维把所有这些举措综合成一个简洁的名称：“屋大维改新”。
格尔梅长得又细又瘦，扫粪运粪这种又脏又臭的重体力活儿，它的细胳膊细腿可够呛胜任。何况扫粪的工作虽累，但是得到的报酬却不多——三天才两个大苹果。而传讲队队长一天就有一个大苹果，每三天还有一根大香蕉的“绩效奖”、一枚水蜜桃的“果兜子补贴”。这些报酬当然来自猴民们缴纳的“每日果”。屋大维是这样说的：“扫粪只需要体力，虽然累，但无需动脑，并不难做；而传讲，需要智力和口才。”因此，报酬上差距甚大也就不足为怪了。毕竟徒有力气的猴民多，而兼具智力和口才的猴民少。
格尔梅找到维保队长马基雅。与此同时，马基雅刚好已经收到了屋大维的口令：对施特劳斯一家的“树树归公”工作，强制执行；执行前先昭告广大猴民，欢迎它们前往围观，屋大维原话：“杀一儆百”。
第二天一早，猴子森林里的众猴民，雌雄老少，都闻讯赶来，团团围住有二十棵私树的施特劳斯家。施特劳斯家也听说了这一消息，只见它们一家十八口，每猴爪上要么握着树枝棍，要么紧紧攥着小石头。大施特劳斯对众施特劳斯们喊道：“要对得起列祖列宗，浴血奋战，保家卫树！”群施特劳斯们踊跃响应。
维保队的猴们来了。它们并没有带来准备干仗的棍子，但每猴爪执一根松明柴，站到群猴圈内，围成一圈。队长马基雅不说废话，孔武有力地一声“点火！”诸松明柴便同时燃烧起来。队员们举着松明柴纷纷爬上二十棵施家私树，点燃它们所能接触到的一切：树枝、树叶、果子、果子干、树洞、果子酒、以及施特劳斯们……
这完全出乎施特劳斯们的意料，也出乎所有围观猴民的预料！很快，树洞里的果子酒燃烧起来，立即蔓延上整个树冠。树冠升腾起一堆堆庞大的青烟。施特劳斯们完全忘了所谓“保家卫树”，只顾着各自惊慌四蹿。跑得慢点的，背上的毛都烧秃了，裸露的皮肤瞬间烧伤红肿，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巨型的猴子屁股。
等十八只施特劳斯迅速从树上窜出，马基雅又果断下令：“喷沙”！预先准备好的沙土，和着水，被一团团打向各青烟柱的根部。忙了大概吃十个桃的功夫，青烟终于见小，又继续扔了一阵湿沙团，发白的青烟柱越收越细，最后“倏”地一声，烟柱根部不再产生新的青烟，只剩余烟缭绕，再一会儿就全散尽了。
由于灭火及时，二十棵树都只是烧黑了一些皮表。树干基本完好，树枝内部组织也完好，只有很少部分的树枝被烧焦。
烧秃毛的施特劳斯们惊魂未定，逃窜途中，树枝棍和小石头纷纷弃落。早有准备的维保队毫不客气地把大小十八只施特劳斯，全都用藤条将其猴爪向背后绑缚，两腿之间也绑上藤条，捆住下肢的藤条圈长度刚够它们迈着小碎步行走。
“还有谁不肯交树？这就是下场！”马基雅对着围观猴众大声吼道。
接下来的“树树归公”就顺利多了。十八只施特劳斯的下场让别的钉子户心有余悸。根据传讲队传讲的“屋大维改新”对策，如果钉子户们自愿主动交出树，可以得到一猴三个大苹果的待遇；若是负隅顽抗，对抗广大猴民猴众，施特劳斯的下场就将是它们的下场：不但得不到大苹果，还要在以后，缴纳双倍的“每日果”。因为屋大维说了：“本猴群要彻底消灭没有群体精神的猴民。没有群体精神的猴民，必须被改造成有奉献精神的合格猴民。缴纳双倍的’每日果’就是对自私猴民的改造办法。”
从八项对策公布之日起，当数满一个季度零四天的时候，“树树归公”工作可以说圆满收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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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历择吉，2023.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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