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红楼522:中秋夜,一曲笛音引妙尼,栊翠庵,几盏热茶慰孤女

副标题:中秋夜妙玉不睡觉,出来闲逛干什么?曹雪芹隐晦不写原因却更精彩

趣侃红楼522:中秋夜,一曲笛音引妙尼,栊翠庵,几盏热茶慰孤女

且说林黛玉和史湘云中秋当晚,自感与贾家团圆格格不入,二人相约漫步下山,来到山脚的凹晶馆,因见月色大好,便提议联诗。

中秋节凹晶馆联诗,同样是“十三元”的韵,呼应了第一次海棠诗社的“十三元”,预示这将是最后一次以诗社为名的联诗。此后阴差阳错众人离散,桃花诗社彻底成为绝唱。

史湘云和林黛玉的这次联诗,同样被融入了重要的伏笔。开篇借豪门夜宴影射贾家内忧外患,中间则是二人各自人生的伏笔。

正当二人联到最有名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吟”时,谁也没想到妙玉会突然出场。

(第七十六回)一语未了,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道:“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不必再往下联,若底下只这样去,反不显这两句了,倒觉得堆砌牵强。”二人不防,倒唬了一跳。细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妙玉。二人皆诧异,因问:“你如何到了这里?”妙玉笑道:“我听见你们大家赏月,又吹得好笛,我也出来玩赏这清池皓月。顺脚走到这里,忽听见你两个联诗,更觉清雅异常,故此听住了。只是方才我听见这一首中,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所以我出来止住……”

妙玉出现固然让人意想不到,但看后文她的续诗就知道实属必然。

林黛玉和史湘云的诗,到了“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已经将各自的命运渲染到了极致。也正到了全诗的三分之二处。

如果再强行继续,势必难以圆满。皆因二人的经历已经无可再说。

若是至此终结,则诗意不够,必然需要再来一人重新立意。

可如今大观园内,除了黛玉和湘云二人,哪里还能找一个这时候能够出门游荡,还有续诗能力的人?也只有妙玉罢了。

所以,妙玉邀请她们去到栊翠庵,挥笔续写了余下的十三韵,凑成了《右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三十五韵》。

妙玉的立意当然与二人不同,算是这一阙诗的一浪三叠,各自成义。

妙玉从出世的槛外人角度,冷眼旁观为金陵十二钗众人的人生,作出“谶语”般的总结。

如此一来,从贾家末世到黛玉湘云自身遭际,再延展到金陵十二钗众人的命运。可谓个人命运与家族兴亡紧密衔接,相辅相成。成败皆无幸免。前文已有解读不多赘述。

言归正传,妙玉的突然出场不是巧合,更在情理之中。皆因林黛玉和史湘云二人作诗,源于她们各自孤苦无依的人生。

史湘云的遭际最可叹。她在“襁褓之中父母违”,还只是个小婴儿时父母就双双去世了(原因成谜)。完全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

小时候史湘云在贾母跟前长大,很让人奇怪难解,何以史家不抚养?

通过第三十二回史湘云和袭人提到“我们太太没了”,她回去守孝的线索推测。史湘云极可能还不是嫡出,只是庶出。

因为我们太太,作为晚辈只能用作“嫡母”称呼,不可能称呼其他人。

可史湘云的母亲和父亲差不多同时出意外死去,她还有嫡母,则只能是庶出甚至是私生。

嫡母心中有恨迁怒史湘云,才不得已放在贾家抚养。

林黛玉要比史湘云幸运。她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弟弟夭折后更是将她当成儿子一般教养。

母亲贾敏去世后,林黛玉来到荣国府,被舅舅贾政收养。有外祖母庇护,并没有吃什么苦。

林黛玉更多的艰难,是她表小姐的身份在贾家没有归属感,难以真正融入。说白了就不能当自己是“贾家人”。

妙玉是林黛玉的姑苏老乡。小时候也是多病多灾。与林黛玉一样,被称只有舍了去佛门才会痊愈。

林黛玉没去,妙玉却随了师傅去了玄墓蟠香寺出家,一呆就是十几年。如今已经是带发修行的女尼。

妙玉家里与林黛玉也很相似,同是仕宦之家,书香门第。只可惜如今也已经没了人口。只带着几个丫头婆子随着她一同修行。

如今史湘云、林黛玉和妙玉三人齐聚贾家大观园中,又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们三人的人生,在这一刻的中秋之夜拥有了相同的情感契合。才有了必然的聚首。

妙玉是金陵十二钗中唯一与贾宝玉没有亲缘关系的人。

但就像槛外人对槛内人一般,两个同为畸人的灵魂,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注定将要殊途同归。

妙玉可谓是贾宝玉的精神导师和引路人。

妙玉身上有很多与林黛玉的相似之处,但不同于香菱和晴雯为“影”,妙玉和黛玉就像一面镜子的正反面,互为对照。

妙玉更像是当年出家而去的黛玉会长成的样子。呈现出舍去情缘纠葛的“无情”之真。

妙玉之于贾宝玉,比较林黛玉之于贾宝玉,等于被割离了感情的知己。

曹雪芹借此告诉读书人,如果没有爱情,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关系,就是贾宝玉与妙玉的状态,有志一同却毫无生气。

所以,千万不要认为妙玉与贾宝玉有什么情愫,绝对没有!妙玉等于被剥离了情爱感情的林黛玉,注定不涉及男女之情。

当然,妙玉终究还在红尘之中,没有达到甄士隐和柳湘莲的完全顿悟。她还需要最终完劫,在贾家抄家后重入肮脏红尘,接受她最终的历练。

续书写妙玉被强盗掳去玷污,才是真正玷污了妙玉。

妙玉的槛外人说得清楚,槛外为“净”,槛内为“脏”。

贾家抄家后妙玉失去避世之地,不得以重入红尘,像当初违心接待贾母刘姥姥那样,与权贵们虚与委蛇,就是“无瑕美玉遭泥陷”了。

被强盗糟践的设计,续书作者是有多恨妙玉才会如此下作。不提。

妙玉邀请史湘云和林黛玉来栊翠庵,亲自煮茶待客,这是她第二次亲自煮茶,意义与当初的体己茶又有不同。

当初妙玉因为刘姥姥来贾家打抽丰的“不堪”,与薛宝钗和林黛玉“兔死狐悲”于寄人篱下的不得以,才会共饮体己茶。

贾母带着刘姥姥游玩,也看尽了刘姥姥出洋相。

她带队再来栊翠庵,妙玉只得笑脸相迎,煮茶端水殷勤伺候。

如此,她与薛宝钗、林黛玉陪着贾家人一起游玩尽兴,本质与刘姥姥有什么区别?

她们如果都在自己家中,又何必像篾片相公一般违心的逢迎?

所以,体己茶的第一层意思,就是妙玉、宝钗和黛玉三人寄人篱下的物伤其类。

第二层意思,妙玉给薛宝钗拿了(分瓜bān)瓟斝”茶具,对金玉良姻做了全面的隐喻。

包括金玉良姻的真正目的,幕后策划人,实现时间和最终结果。

同样还有给林黛玉的“杏犀䀉”,挑明与贾宝玉有缘无分的悲剧结局。

最关键是给贾宝玉的“绿玉斗”,是妙玉自己的茶杯。公然拿出来绝不是对贾宝玉有私情。而是因为“绿玉”就是林黛玉。

“红香绿玉”,“绿玉春犹卷”都是贾宝玉对林黛玉的情感隐喻。而妙玉与林黛玉本身也是“镜子”内外的体现。

如果贾宝玉不计较世俗的藩篱,坦然使用绿玉斗,他就敢于直面宝黛爱情在世俗眼中的不容,敢于给林黛玉一个结果。

当初的神瑛侍者不敢接受绛珠仙子的感情,何尝不也是畏惧世俗的眼光……

他两次逃避,才是林黛玉说他“做了两个和尚了”的原因,皆因神瑛侍者是和尚,贾宝玉又出家做了和尚……

如今贾宝玉又一次选择,他不负期望,果然不敢选择绿玉,也彻底与林黛玉无果。

当初的体己茶,让人印象深刻,就难免疑问妙玉为什么不请同样出色的史湘云一起。

分析完体己茶的真意,就知道史湘云与宝黛钗之间没有瓜葛,也与妙玉三人寄人篱下不同,她在贾家就是临时居住一阵,并不是寄人篱下,不能喝体己茶。

而如今中秋夜三人齐聚大观园,妙玉又一次亲手煮,才是三人真正的共情。

在阖家团圆的中秋之夜,三个无父无母的女儿共饮一杯寂寥之茶,才是互相的抚慰和呵护。

诗做完了,茶也喝完了,天也亮了。那么,这个多事之秋的中秋节,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欲知后事如何,窃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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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笺雅侃红楼 插图 |清代画家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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