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吃饺子,忙活一中午。
儿子回到家,吃着饺子跟我说想买书。我自然问他买什么书。
他很为难的样子:“跟你说,也不会给买。”
“你说就会给你买。”
“你会问这问那。”
“我不问,你只要给我说买什么书,一定给你买到。英文版《相对论》《数学史》不都给你找来了,你尽管说。”
“说了你也不会买!”我心里的火腾地就烧起来了。看孩子皱眉头的烦心样,忍住火:“妈妈说过了会了解你,支持你,你不相信妈妈?”
“你给老师打电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是给你老师打电话了,因为你总是走的晚,估计会迟到,就问问老师,你果然经常迟到,老师让我督促你别迟到。”
“之前你还打过别的电话……”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哪一次?不记得跟老师说过什么,上次打电话后,老师对他说什么了吗?
“你一点儿都不爱妈妈,爱应该以信任和诚意为前提,你一点都不信任你妈!”
“那你信任我吗?”
我一时失语了。是的,我信任孩子吗?我确信是爱他的,也在努力付出各种形式的爱:比如关心、责任、尊重、了解……但是,我信任孩子吗?
独生子女的父母,对于唯一的孩子,尤其是母亲,在家的关注对象只有这一个,所有的母性只有这一个出口,密集的高强度的爱偶尔泛滥,很难不让孩子厌倦。或许信任从未彻底。
从小我总是想方设法地了解孩子,并没有多少横加干涉。孩子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会沦陷、痴迷的。童年基本是放养的,不学艺,好玩,玩什么都迷,迷到忘我忘物,没有杂念。
游戏
小学时曾考虑让他适度玩点小游戏,当时流“祖玛”,让他玩了两次,玩的时候精神高度亢奋,小脸通红,忘记一切,不能自已。看他如此着迷,估计让他玩下去,恐不能控制,只有限制,不让玩。那时家里有那种手持游戏机,有时被他藏起来玩,眼睛大约就是那个时候偷着玩游戏近视的。
棍
一两岁,有次在外面玩,捡到一根树枝子,耍的很开心。要回家了,骑车子带着他坐后面,手里拿着那个树枝子,很不方便。我顺手从他手里拿过来扔掉了,他就开始哭。怎么也不听劝,后来只有又骑车回到扔棍的地方捡回来,才算罢了。
从小对猴哥佩服的五体投地,耍棍无数。 奶奶家四五根拐杖,不知多少根竹竿子都被他当宝贝棍耍。三四岁,奶奶家坐便器的垫子是虎皮纹的,他就扯下来,穿在自己身上,用绳子一扎,作虎皮裙穿,睡觉都不愿意脱掉;还用纸画成金箍,剪下来,两头一粘,戴头上,不知做了多少个。上小学了,裙呀、箍呀的不在乎了,只是一放学,手里就得耍棍。
卡
小学阶段,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玩卡。各种技能、体力的纸片卡,拼杀作战。
卡不贵,一块两块都能买到。那时候,他放学想玩,不肯让家长去接。有时候不放心,放学会悄悄去学校接,观察他放学后都做什么。一次,他爸在学校门口等。他散了学,出了校门,不知道他爸看着他呢。眼见着他熟练的过了马路,书包随意的往地上一扔就进了学校路对面的一个小店,不一会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卡片,全身心都在卡上,看一张扔掉,看一张留下,就这不忘捡起书包背上。一边走一边看,他爸推着车子就堵在他前面,谁知他根本看不见,继续走,一边走一边扔,等走到他爸车子跟前,还不抬头,想绕过去。他爸急了,就喊了他名字,这一喊,他回过神来。看到他爸,有点意外,大概是想躲起来,就绕着他爸的车子走了好几圈,最后才站定,面对现实。他爸不想让他玩,把卡扔了,他就再买。
因为玩卡,来“鳖”,他写了第一篇小说,把自己刻画成一个精忠报国又与各国合作的将军,练习本写了十几页。
悠悠球
小博的身体整体协调能力并不是很强,但手指的活动能力很强。小学中高年级阶段,陀螺和悠悠风靡一时,二者的流行经常是此消彼长,虽也玩过空竹,这两样的地位不可取代。小博更爱玩悠悠,买行头没少花过钱。什么奥迪双钻,什么悠悠哪种性能最强,天天和同学一起切磋。
一段时间,华夏超市游戏部每周会请悠悠球高手来表演,或者组织悠悠球比赛,来增加人气,卖玩具。
他去参加过一次。大约有一二十个小孩参加,初赛后七个小孩进入决赛,得了第二名。第一名和第三名的奖品都不是悠悠球,第二名是价值二百元的悠悠,奥迪双钻“火凤凰”。不知是巧了还是他本就是奔着奖品去的。
魔方
孩子小时候玩过很多变形玩具,积木、变形金刚、拼图、模型、魔棍等。后来,同学家乐送给他一个很小的三阶魔方,就迷上了。给他买了好几个三阶的,很快能转出六面相同花色,有的还被拆掉。后来又玩四阶的,随便打乱,他也能玩出六面相同花色,用时稍长一些。六年级,有半年多不玩魔方了,学校举行魔方比赛,比速度,比反应。他和家乐一起参加,“师傅”没进前六,他进了,参加了决赛得了第二名。
魔棍一段时间玩起来也不离手,最喜欢团成球,或者变成各种兵器的模样。
星星
爱好天文,《天文观测手册》翻了不知多少遍。四年级,零下七八度的天气,为了看月食,跟一帮天文爱好者在公园守了大半夜。
14年最后一天,他爸单位年终结算,据说晚上十二点才能回家。他看电视看到九点,说要下楼到环城公园遛遛,就让他去了。他爸十点半回到家看他不在就急了,我也急了。出去一个多小时还没回来,在外面干什么呢!他爸出去找一趟,没找到,又找一趟。公园里黑漆漆的,没有路灯,也没有人。绕了几圈,终于在环城公园的躺椅上找到他。他说,天气好,看星呢。看到完美的大熊星座。如果不找他,不知道要看到何时。
暑假、周末,下午出去踢完球,都七八点了,他还得跑到公园的小山上去看星星,抓萤火虫。
三国杀
好多年前,妹夫从北京带回来一副三国杀,他就迷上了。后来又买了好几副,玩得昏天黑地。给他买了一副普通版,一副升级版。都因为玩的太着迷,都被他爸从楼上扔楼下去了。姐姐妹妹们来的时候必定要玩;同学在一起,大夏天,下午两三点开始,操场的石头台阶上,一玩能玩到六七点。就他自己和一个妹,两个人也能玩一下午。
现在每天中午在网络上玩的还是三国杀。
扫地
初三,学校放学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孩儿每天回到家都得十二点二十以后。学校到家不过二十分钟路程,问他为啥回来那么晚,等于没问。实在按耐不住,就到学校去一探究竟。一到学校,直奔教室,路上碰到他的“死党”陈德峻,就问他怎么没跟孩儿一块,结果陈苦涩得笑了一下,说孩儿“热心公益事业”,每天得等同学们都走完了,一个人打扫教室,打扫完教室才回家。他这一扫就坚持了一整年。
心疼他垃圾堆里喝灰,又不能阻止。只有趁吃饭的时候,编个故事说给他爸听:有人把别人该做能做的事情做了,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有时甚至会“抢了别人的饭碗”。后来这件事才渐渐作罢。
理化与数学
初二后的暑假,花四百“大洋”给他买了一套理化实验器材,很快就被他摆弄的乱七八糟的。看着各种器材七零八落摆着,怕他糟蹋了东西,又不敢多言语。初三开始学化学,孩儿的学习兴趣比以往提升不少,整日总是在想题目的状态。某个早晨,他会跟我说:好累呀,又“做”了一夜的题目!记得初一,他有一本数理化手册,整日看,就像他从前没事就翻新华字典看,也不知他看了什么。北校场翻修,周六周日他不去跑步、踢球,改到新华书店看书了。看得是理化的教辅资料,高中的也看。偶尔跟我诉苦:谁谁以前都是跟我学化学,我教他,现在他教我了;他姐回来了,化学系的!
孩儿学数理化上了瘾,初三忙着看高中的教材;上高中后,眼里只有数理化,忙着看大学的教材。课余的时间全攻数理化,别的学科只是听听课而已,没有时间和精力兼顾。高中以后,学业忙碌,回到家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活动时间基本完全脱离了你的视力范围,关于他的一切,你想要了解,难!
一路陪伴,我眼里尽是工作和家务,他只是在我视线的余光里。也可能是从前对他的事情太过民主放任,过早的自主,让他已经不会听从父母的安排。放任后的孩子即使没有放纵,亦如野马一般再难驾驭。母亲的确有时会把自己内心的不安全感投射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不让孩子喝饮料、吃方便面,担心孩子交友不慎,生怕孩子学习松懈……这些小时候曾经流露出来的不安全感,现在都成为孩子不再听话的借口,从此关切之意被理解为瞎操心,不再跟你说他的真实想法。
然而,孩子的社会化程度不高,对未来的掌控力不强,思考问题难免片面。尤其是在高考的问题上,这是多数孩子的必经之路,身为家长,怎么敢不提醒自己它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未来的不确定感,让父母心里多少会有所患得患失,即使知道最好的教育是“顺木之天以致其性”,还是希望孩子能够务“正业”,以当前学业为主,先通过高考。即使规范孩子行为的心理有所克制,还是经常想提醒孩子:从前买那么多数理化的书也没看完,上的是化学竞赛,现在又要买大学的《线性代数》(高教版同济大学主编),都高二了,还高考不?
这书到底买还是不买?
作为父母,爱孩子是不用怀疑的,然而我们是否信任孩子?想信任的背后,有多少无可奈何的不信任?孩子欲擒故纵的方法已经让我自责妥协了,不给他买,就是不信任他。现在,我想打电话给他的班主任问问买还是不买。想想“不信任”三个字,还是放弃了。
我选择相信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