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在江湖得挺胸 心有蓝图需埋头
就这样，文雍获得了他在这家厂里的第二次施展能力机会。
当文雍把罗老板让他领头做开发的事儿说给馨雅听的时候，馨雅也是非常地开心，跃跃欲试兴奋的样子，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脸也红了，眉也开了，眼也笑了。就算在厂里穿着工作衣裹得严严实实的，也遮不住她开着花儿似的那张生动喜悦的脸，文雍看了心里也是一荡一漾的，心里有些异样的遐想和和冲动。便连忙躲开她去做别的正经工作了。
说这中游新材料制品厂，它是以老板的名字注册的。名字很容易记，他叫罗中游，一米八三大个儿，与文雍大致同类，不胖不廋，一表人才，风趣幽默，常常夸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上海滩中许文强的现实版。
口才很好且喜抢着说话，谈生意也好聊天也罢，在他面前没有对手只有听众。
天资不错，因家庭出身不好，只读了个初中就被取消了念书资格，在一家县办复合材料企业做业务工作和部门领导工作。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下海，靠多年的工作经验和积累的人脉资源，单枪匹马创办了这家工厂，也算是白手起家的人。
说起来文雍和馨雅与他们还真是有点缘分，他比文雍大一轮十二岁，而老板娘也刚好比馨雅大出一轮。人在这个世界行走，有一些奇妙的际遇就算是亲身经历的人都会莫明其妙地怀疑它是真是假，但回头想想又觉得无比的浪漫温馨。
老板娘名叫陈晓华，身材修长，姿态婀娜，是典型的江南女人的气韵。现在虽然年岁稍长，但依旧婷婷袅娜风韵犹存，可以想象他们年轻时，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碧玉情侣。
在时间和生活的磨砺之下，文雍已经懂得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旦相遇就要拼尽全力。
在接下来的二十天时间，文雍有九天加班到午夜以后，有四个通宵加班，其余时间天天加班到夜里十点钟。这对精神意志和身体素质都是极大的考验，为了自己的心愿和不辜负馨雅的殷切期望，他只有一门心思地把此事做成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在我们年轻的岁月里，需要拼搏的时候就要去拼的。哪怕找到了九十九个理由说可以放弃，而只有一个理由说需要撑下去，你都要死撑到底。至于有什么好处，等你撑到底以后也就知道了。
最让文雍感动的是馨雅的协助和陪伴，在那些透着阵阵寒意夜里，她一直不离不弃守在文雍的左右，赶都赶不回家。
文雍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寒风嗖嗖的冬夜。他和馨雅，还有一个名叫唐布田的年轻人一起加班赶工制作玻璃钢模具。
厂里用来制作模具的房间不大，二十多平方的样子，那时候还没有安装空调，只有两盏小太阳灯来作为照明和为模具适当加温。
大约在午夜时分，他们糊制了一次后，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下一次大约要等三个小时之后。由于下半夜又没有其它工作需要赶工，只是到时候再糊制一次就可以了。文雍觉得三个人都在这里熬着也没有必要，就让馨雅和唐布田回去休息，明天白天来接班继续做。
制作玻璃钢模具不是说一直都要脚不停手不停地忙着，它需要非常细致地铺层制作和耐心地等待观察，发现有瑕疵缺陷要立即矫正修复，决不能把问题埋在中间。一副好的模具需要制作人员精心呵护方可获得。性子粗糙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做出一副好的模具。
要馨雅和唐布田一道回去，文雍也才放心的，唐布田回家基本上是要穿城而过，路过馨雅他们住的地方旁边，正好同路送她回去。虽然嘉善这地方治安不错，但半夜三更如何能放心让貌美如花的妻子独自夜行呢？
可是，文雍说了好几次，馨雅她就是不愿意走，她说要留下来陪他，看着唐布田还在那里等着，文雍差不多要说得生气了，馨雅才眼泪花花地跟着唐布田离开。
馨雅他们离开后，文雍把模具旁边的角落简单地整理一下，找来些厂里包装用的厚毡子垫在那里，做成一个保暖的窝子。
冬夜，到了下半夜更冷。等待，可以眯搭一会儿，但还要保持适当的清醒。
干熬夜是无趣的，又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消遣，当然也不允许有。尽管半夜里没有谁来监督，可是在这个问题上，文雍是比较愚笨而固执的。他认为上班时，该做事时就做，该等的时候就等，该思考时就思考，碰上无聊的时候就无聊，上班时间做别的私事总是羞愧的。
他先是东一下西一下磨磨蹭蹭浪费着时间。除了无聊，还有森冷的空气也让他非常难受。后来，他蹲到自己搭的那个窝子里去，身上再弄一块毡子来盖着保暖。
他不能让自己蒙头酣睡，若是睡过了时间，天亮之前不能再做一次，这一夜就算白熬了。因为多做一次就多抢出了半天时间，后面的工作就有更多的余地，成功的机率又多加几分。毕竟是第一次做，又是如此的高难，时间还这般紧张，他只有全力往前赶，才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处理意外或回头反思的时间，确保任务圆满完成。
馨雅是不愿意回去休息的，她不忍心让文雍独自一人守在那个黑嗡嗡的厂子里。但是，她看到文雍要生气的样子，也就只有离开了，她知道文雍是不想她那般辛苦陪着熬夜，所以才赶她走的，想想心里更是不愿离开。
回到家，她动作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清洁卫生，就准备上床睡觉休息。可是，她却在床边犹豫了，温暖的被窝在如此寒凉沁心的夜里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但她马上就联想到文雍一个人呆在厂里孤孤单单的身影，那个影子会让她的心刺痛。
馨雅转身进了厨房，她要给文雍煮碗粥送去。这是一个极其疯狂又会让人想要热泪盈眶的想法。但这就是馨雅，她爱着的人就是全部，心动了就行动，随心，随爱，随爱人。
后半夜无人的街头，偶尔有车辆驶过，街灯稀疏了，寒风肆虐。
采着单车的疯丫头，大围巾毛线帽捂得只剩两只眼睛了，车龙头上挂着一个多用保温饭盒。这一道划过长街的影子，也是一道最美丽的灵魂闪电，照亮了二人世界，照亮了人性的天空。
文雍守在模具房间的角落里，起初时还这想那想的，后来就慢慢地迷糊了。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快要睡去的时候，他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馨雅在大门外叫他开门的声音。他一个激灵，仔细一听，果然是馨雅在喊。
他忽地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跑，开灯开门，馨雅站在门口，推着自行车，笑盈盈地望着文雍。
她的到来让文雍太意外了，他又惊讶又激动又有些不高兴：“桂丫，你咋不睡觉？又跑来干啥？”
馨雅推车进来撑起脚架，拿下饭盒说：“我熬了一点粥，给你送来，是你爱吃的肉丁蛋花，哥，快过去喝了，好暖和一些。”
文雍看看她稍显单薄柔弱的模样，又瞧瞧那黑影绰绰的夜色，一下子就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抱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就决堤而出，哽咽着说：“桂丫，你为什么要这样啊，这黑乎乎的天，遇到了坏人怎么办呀，为什么要让哥这样担惊受怕？”
馨雅在他怀里把头靠靠埋一下，稍微停停就说：“别怕，哥，我早就看过的，除了厂门口这一段黑，这一路都亮亮堂堂，哪里有那么多坏人嘛。我晓得注意的，你别担心，啊。”说完便从文雍怀里扭出来朝模具房走去。
在这个夜里，文雍真的失态了，他一边喝粥一边流眼泪，咸咸的，也不知是粥的味道还是眼泪的味道。见他的样子，馨雅拿出纸巾为他擦眼泪，微微一笑温柔地逗他：“大男人家的，怎么像个女子，别这样，丫是你的妻，她不想要你一个人受冻挨饿。快喝了吧，趁热。”
文雍听话，无言。看着馨雅笑了。
谁说妻子就要这样啊！分明只有梦里的仙子才能会如此爱他疼他照顾他。这一碗粥里，有人间最幸福的味道。整整后半夜，馨雅都被文雍捂在怀里，后一次的模具制作时都没有准她乱动。
终于，他们熬过了二十天，他们俩都廋了一小圈，但依然精神十足。模具完成的那天，忙到天亮才收工。早晨，文雍骑车带着馨雅回家，一路上，他们算着这段时间挣到的加班费，两个人开心的那个劲儿，就象两个傻乎乎的小财迷，寒冷的空气中都丝丝缕缕地弥漫着他们的幸福和满足。
功夫不负有心人，样品出来了，形状尺寸准确，产品制作工艺难度降到了最低。而且，由于他们为模具打磨时下足了功夫，把这个工业产品意外而没有必要地做成了镜面效果。罗老板夫妇看着铮亮铮亮的模具和样品，整天都笑得合不上嘴。
之后，罗老板开着他的皮卡带着漂亮的宝贝样品，跑偏了全国所有与之相关的企业，得到了普遍认可和应用。
其实做事儿有时候不用那么功利也是可以的。只管埋头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所有的付出就算人看不到，老天都会看到的。
文雍默不作声地埋头苦干，做好分内之事。当他抬头时，发现那些所谓的竞争对手和生活中的诸多困难大部分都倒在一边去了。成功不是一个点，而是奋斗过程中所有艰难困苦和快乐幸福的点连接而成的那一条风景线。热爱自己找到的工作，珍爱身边的人，想去的地方就不会遥远。
在进入这个小厂满五个月时，文雍他做了这二十多人的车间里生产技术负责人。身边再没有领导和老师傅，前面只有老板夫妇了。他从来都不问自己的待遇问题，却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加了七次工资。人的价值只在自己的行动中，别人永远不能赋予你价值。通过半年的时间，文雍和馨雅已经完完全全地熟悉并融入到了这个小厂的方方面面。
招聘他们进厂的那个老前辈叫魏前，主要是协助罗老板跑外勤，送货呀催款呀协调原辅材料呀等等，年龄与罗老板差不多，据说早年挣了不少钱，后来因为做股票炒期货失度，不但自己的全部资产赔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妻子离开他走了，留下一个女儿相依为命，他与罗老板原来就相识，蒙罗老板收留，在这个小厂栖身度日。
还有一个驾驶员叫王恩义，和罗老板如影随形，是全厂最了解老板行踪的人，年龄比罗老板略小些，转业退伍军人，原物资局部门领导干部干部，后来下海经商，由于婚外情离婚，生意也每况愈下，最后关门大吉，没办法到罗老板这里混混日子，育有一子随女方生活，他按时交付抚养费。
另外办公室兼出纳记账是一个女人，名叫简欣，年龄比文雍他们稍大，中等个头，容貌不出众但也还好看，不胖不廋给人的感觉不错，有些撩人的性感。据说读书时成绩优异，只因早恋废了学业，嫁了一个外形看似高大勇猛实则懦弱憨厚好人。
平日里，罗老板，老魏，王恩义和简欣他们呆在城里门市部兼写字楼里，老板娘和文雍他们负责厂里车间的工作。
看看这个小厂主要的几个人，就像是一帮各有出处江湖人阴差阳错地聚到了这里，而罗老板恰似一个什么庄的庄主，带着几个各怀心事而又落魄的江湖好汉在这个世界讨生活，寻找着各自似乎必须但又并不明确人生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