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开播那天，看着张嘉译刻意扮的土里土气的脸，我一晃神，突然又想起了当年的《悬崖》。

人们说那是他的巅峰之作，出神入化。可我对这个故事的执着却不在演技，《悬崖》真的让我翻来覆去再看的原因不在技巧情节，而在情感，在一份从未言明却不言自明的爱情。

记得告诉妈妈，我非常非常爱你们。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而在这句之前的三十九集里，他们朝夕相伴用夫妻的名义在一起生活六年，不曾有半点逾越。

他是周乙，妻子叫孙剑悦，儿子叫家乔。她叫顾秋研，丈夫叫张平汝，女儿叫莎莎。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不是什么地下党员共同潜伏生死与共终于擦出爱的火花的故事。

他们各有家庭，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假扮夫妻，接到任务的时候，她刚刚怀孕。

所以他们之间的好多看似亲密的举动似乎都是工作需要:

他一进门就问家里的老妈子“太太呢”，后来她的女儿长大了，他进门抱起小丫头，问“妈妈呢”；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圣索菲亚大教堂，夏天的十指紧扣和冬天隔着手套的十指紧扣；他带她去拍婚纱照，她送他一只打火机，他送她祖母留下的玉镯。

那只手镯她嫌弃成色普通，却在他走了之后郑重的戴在了手上，那只火机他没说喜欢，却一直带在身边直到点燃临死前最后一根烟。

他们奉命成为夫妻，他自然是她女儿名义上的父亲。送她去佳木斯生产，他定了舒适的火车包间，端茶倒水忙的团团转。

她生产之后，他因为任务去看她，却被她支使着去洗尿片，大清早的阳光里，他吭哧吭哧的洗尿片，她抱着孩子在门口酸他“一点也不像个父亲”。

那孩子倒是不认生，一家人就和周乙最亲，只有他抱才不哭，于是这个不是爸爸的爸爸就担当起父亲的责任，整夜整夜的抱着那孩子，顾秋研在里屋睡着，他在外间的躺椅睡着，肚子上还趴着个小小软软的女婴。

他是真把那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以至后来，我总觉得他也真把自己当做了顾秋研的丈夫。

只是他们都逃避，只因他们不可以。

有时候很多话我们不说，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可其实我们都清楚，有些话就算不说，该懂得人也都明白。

他的妻子以寡妇的身份做伪装展开工作，日子过得清苦，可她却是周太太，衣食无忧。日军的飞机飞过，她着急忙慌地扯着嗓子喊他:“周乙周乙！”可他真正的妻子却要独自带着孩子躲进防空洞。

他们的日子辛苦，远不止空袭一种危险，可他一直护着她，在没有功夫分出精力照顾妻儿的时候，他尽心护着这个，其实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女人。

她发报，他帮她架好天线再去把风；她闯祸，他忙前忙后收拾烂摊子还有和上级请求对她减轻处罚；她第一次杀人，他一遍遍跟她讲任务为她安排好一切，自己都焦头烂额还因为她不过没吃一顿晚饭费心照顾；她跳崖之后被救下，捂着脸哭着说“我现在难看死了”，他在前面开车，淡淡说“很漂亮”；他因为情势凶险要送她离开，她却不肯，他刚要发火，却被她撒娇一样的顶回去:“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只有今天开心了，这一年才能高高兴兴的”，他明明还有什么要说，却还是吞了回去，无奈却带着笑意地握住她的手。

日日夜夜，一朝一夕，很多事他们都刻意不说，可到底是藏不住。

就连周乙那个其实根本不太能接触他们生活的妻子都看出端倪。周乙与妻子好久不见，好不容易有了见面的机会他却急着要走，她不解，他却似没察觉自己眉眼间那一点焦躁:“她还在外面等着呢”，她愣住，笼了下鬓边的头发去遮掩无奈的苦笑，像是抱怨又像是提醒:“那就让她等一会儿嘛”。

这个画面，着实让我有一些心酸。这当然于她是不公平的，可是战争和爱情里，从来就没有公平。

女人在面对爱情其实都聪敏的紧，孙悦剑她近乎本能的察觉丈夫的心已经变得不同。她隐晦的提醒，他察觉，那是经年的夫妻点到为止的默契。

可是一颗已经倾向别人的心，又怎么能轻易被默契那点微弱的力道拉回来？

所以他看到载着顾秋研的车子爆炸后发了疯一样冲过去，在一片废墟里茫然四顾做不出任何反应，又在听到她在身后叫他猛然回神，疾步上前紧紧拥她入怀。

所以后来，周乙已经撤退要去苏联，却因为知悉了女儿莎莎被绑架，顾秋研暴露的事实后义无反顾的抛下妻儿返回哈尔滨。

他的上级斥责他回来送死，他却像是如释重负，他说好在他已经没有什么用处，总算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说任何一个父亲都会为了女儿那么做，可是他回到他们的家，跟她讲的道别语却是:

“你要好好活下去，为了莎莎，为了我。”

他为她做了能做的所有，给了她能给的一切甚至生命，可是直到诀别，他也未曾对她言明。

直到生命的最后，他见女儿的最后一面，那是周乙唯一一次流泪，也是他唯一一次，没再逃避这本是不该却无可遮掩的爱情。

他要女儿回去告诉妈妈，他很爱很爱他们。

他说是为了女儿牺牲，可临别的时候不是告诉女儿“你要记得爸爸很爱你”，而是“记得告诉妈妈，我很爱很爱你们”。

逃了一辈子，终于在这一刻，承认自己的心。

那歌是怎么唱的来着？

两个人的爱情，一个认了命，一个意难平。

顾秋研是意难平的那个，所以在周乙撤退要带走女儿的时候发了脾气。周乙是认了命的那个，所以分别的时候她让他说点什么，他却克制的和她握手，说“胜利后再见”。

可这又如何？到头来，不还都是藏不住，逃不过。

都说爱一个人好难啊，其实才不是呢，爱简单的不得了，遇到他就知道是他，遇到他就爱上他，兴许都简单到不过一场相遇的事情。

爱不难，难的是爱下去。

他们有爱上的缘分，却没有爱下去的运气。

人们最可怜的地方就在于，我们在懵懂的时候拼命学着聪明，可是聪明的代价却往往疼痛，可疼痛其实也不算什么，最让人难过的是，一旦聪明了，就笨不回去了。小时候我不明白，长大了明白了，却觉得还不如不明白。

原来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有爱下去的运气。

我多么想和你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直到终老。

把因果轮回还给托生还俗的僧尼，把眉目清秀还给山水天地，把松间细雨还给初遇，把一见钟情还给你。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至，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