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times have I despised my soul:
——Kahlil Gibran
The first time when I saw her being meek that she might attain height.
The second time when I saw her limping before the crippled.
The third time when she was given to choose between the hard and the easy, and she chose the easy.
The fourth time when she committed a wrong, and comforted herself that others also commit wrong.
The fifth time when she forbore for weakness, and attributed her patience to strength.
The sixth time when she despised the ugliness of a face, and knew not that it was one of her own masks.
And the seventh time when she sang a song of praise, and deemed it a virtue.
“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 纪伯伦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
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
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同学们,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下课铃响起,尖锐,刺破了课堂的宁静,也打断了我的思路。本来想趁着这个时间跟他们分享这一首诗的,不凑巧了。
“感谢言同学的分享,同学们,下课了,大家都去吃饭吧。”我的大学老师对着台下的许多面孔,抬手招呼他们抓紧往外走,然后来到讲台整理自己的讲义。我也来到讲台上收我的电脑,他说,今天我的分享做得不错,期待看到我下次的表现。
我腼腆地笑,谢谢老师的看重。然后离开教室,来到一楼门口,我提出送他一程,那个憨态可掬的小老头摆摆手说不用,一个人往阳光里去了。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我拿起手机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在一阵犹疑过后,它自己挂断了,然后又打过来。
或许真的是有什么急事呢?我接起电话,一道沉痛的声音传来:“小言呐,张梅她……”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也察觉到似乎发生了点什么不好的事。
“张梅她因公殉职了。”我脑海里轰地一声。
我捏着手机,嗯了一声。那道声音哽咽:“她是在云北的一次缉毒行动中,被毒枭抓住了,然后……然后……”
手机那一头传来哭声,我心里没什么感受。
那道声音收起他散落一地的情绪,几声抽气声后说:“过几天就是她的追悼会,你也来一趟吧,就在青龙山。”
我答应下来,那便挂断了这一通电话。
我在苦海中久磨难,直到一束光来。
我沉默地走在大学校园的路上,阳光正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在我身上,好烫。
我抬手挡住了打在我眼上的光。我只身一无所有,父亲死了,母亲进了监狱。家里永远停不下来的争吵终于在我八岁那一年停下了。
家里紧闭的房门被破开,冲进来一帮穿制服的人,我拿着座机电话,沉默地站在一地的血泊中。
有一个姐姐她蹲下身,伸出手,我瑟缩,举起弱小的双臂去挡,祈求道:“不要打我,言言会听话的,言言今天会为爸爸多赚一点钱回来的,不要打我了。”
“王队,这一家子人就是个畜生!我……我……”“好了张梅,你去把那边那个女的制住,这边这个我会安排相关人员去安置好她的。”
往事又浮上心头,我轻叹,叹息声传到了青龙山。
追悼会上人很多,白花和花圈也很多,大家面上的表情都很沉痛,我混迹人群,装作与他们是一类人。
我怀里藏了一枝玫瑰,鲜红,想要放到她的坟前,祝她的坟头开满鲜花,永不凋谢,象征着我对她的无限追思。
我私下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我怀里的玫瑰,它有些蔫儿了,花瓣有点萎靡,藏在怀里太久,它不完美了。我悄悄放到她的坟前,许诺下次来的时候一定给她带一朵最完美的玫瑰。
追悼会结束后,警队找上我。赵队一直在抽烟,一只接着一只,我也不急,等到烟蒂满地,一根根被摁灭的烟蒂像海上双目空洞仰望天空的鱼头。
“小言呐,这件事本就不应该找上你的。但是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人选了,在云北的线人联系不上了,我们初步推测他应该是死了。”赵队又抽完一支烟,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没有拿起下一根烟。
“你的履历局里已经看了,他们决定要委派你去打入内部。”
我问:“什么时候?”“就最近,我会通知学校,让他们把你开除掉。”
我垂眸,双手插兜,沉默良久,赵队又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帮你回绝……”
“赵叔不用了,我答应,开除的理由就说你们发现我吸毒。”做戏做全套。
赵队宽厚的大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向我保证:“我们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的。”
我提出要去见我母亲一面,赵队开车送我去了女子监狱。我与我那十多年没见的母亲隔着窗玻璃面对面。
我冲她歪头笑,跟她打招呼,她却怒气冲冲,整张脸贴到玻璃上,一直在喊我是个杀人犯。我装作被吓到的样子,抬头看向窗那边的狱警,狱警走上前,将她牢牢按回座位上,呵斥她叫她老实点。
她挣扎,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一双眼睛憎恨地看向我这个亲生女儿。我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不幸地降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忍受了谩骂毒打,小小年纪还要被逼迫着出去卖。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
但是张梅告诉我,你不能选择你的出生,但是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成为哪种人。我被送到福利院后,她也经常来探望我,关心我,我一直没有被收养,她也鼓励我说没事儿,大不了姐姐一直来陪你。他们送我去福利院的时候,在车上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的父母联手杀了他们各自的父母,然后在外潜逃。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走出监狱,赵队开车送我回学校。我开始担心小老头听到我以这样的理由被开除,会有什么感想。
不过也与我无关了,因为我已经被开除出去了,在一系列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巧合”下,我成功混入他们之间,就像一滴水混进了一杯水里。
故事写到这里,我有点累了,靠在张梅的坟头一个人自言自语。此时月亮很亮,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皎洁,我坐在阴影里,细数我破碎的过往,然后又将他们一片一片捡起来,像拼拼图那样拼好,用文字一点一点去描绘出它原本的轮廓。
一个人鄙视了自己七次,我也将鄙视我自己第八次。我鄙视它生来肮脏,却要伪装出一副圣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