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这是动物回忆录三部曲的终章了,我能唤起的回忆大概就这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养宠物,我应该会另辟新篇章,重新再用文字记录。
念四年级时,有一天放学后,我看到学校门口的对面有许多人围着一个小摊,里里外外围着三四层的人。当时我爱凑热闹,什么事总少不了我,总想一探究竟。幸好我个子瘦小,一米多的个头,像泥鳅一样从人缝中左穿右插,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哇,原来是一个卖小鸭子的地摊,几十个小家伙覆盖着浅黄的绒毛,挤在一个白色的塑料筐里,可能从未看过到人山人海,害怕得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而围观的小学生也叽叽喳喳地交谈着,一时间,鸭子的叫声,人的说话声,两种声音交错在一起,让这个摊位成为了最火热的地方。
老板胡子拉碴,大声吆喝:“鸭子一元一只——便宜买啦,便宜买啦——”,尾音拉得老长,似乎千里之外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可是,任凭老板喊得多卖力,周边的人都不为所动,只看热闹,不掏口袋。他的眼神略显失望。
我看到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在那一个时刻,我承认,我怦然心动了,如果我能够拥有一只宠物鸭,该多幸福啊。
左边的裤兜被我翻遍,空空如也,右边的裤兜也如此。终于我在书包的最内层,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红包,摸一摸,里面竟然有一元的纸币,这当时算是一笔巨款了——可以买10颗泡泡糖或是2个菠萝包。
我犹豫了一会,在零食和鸭子之间,经历了几秒钟暴风雨般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把钱递给老板。他一手笑嘻嘻地把钱放进口袋,一手把一只小鸭子放到我手上。
那时候,奶奶还住在我家,恰好我家住在八楼,楼顶就是一个大平台,大约有两间教室那么大。但是平日我要上课,饲养和照顾小鸭子的任务,我不得不交给了奶奶。此时,楼顶俨然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家庭版动物园,除了小鸭子,还有小母鸡、大阉鸡、小猫咪,偶尔还有串门的小耗子,以及让人讨厌的小强。
每天一放学回到家,我就丢下书包,先不管作业,马上冲到楼顶探望这个小家伙,看看他是否长大一点点。我时常幻想,等我有一天上楼时,他长成了大鸭子,一看到我,就摇摇晃晃地奔向我。
母亲见我看鸭子比做作业还勤快,就开玩笑对我说:“呵呵!这只小鸭子养不大了。”
我不服气,撅着嘴巴说:“慢慢养,肯定会大的!”
经过奶奶的细心饲养,小鸭子如我所愿,一天天地长大,终于变成了一只大鸭子。他跟我想象的样貌有些许差别——浅黄色的绒毛褪去了,变为了褐色的羽毛,声音也从稚嫩变得浑厚,这不就是丑小鸭的原型吗?他最后还会变成美丽的天鹅吗?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小鸭子成年了,但我发现他并没有长得胖墩墩的,身子依然瘦弱,就像一阵微风刮来,就能把他卷飞到天上,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灵感,给他取名为“腊鸭”,可能觉得他像腊肠一般瘦吧。
周末放假的日子,做完作业后,我飞奔到楼顶,看着腊鸭一摇一摆地走路,看着腊鸭“嘎嘎”仰天长叫,看着腊鸭和鸡群抢夺菜叶。虽然那时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机,也没有电脑,却是我最快乐的童年时光。那会没有小鱼小虾,鸡群吃什么,腊鸭也跟着吃什么,一点儿都不挑食,吃得可香了。当腊鸭寡不敌众的时候,抢菜叶抢不过阉鸡,我就走上前去挥挥手把阉鸡赶到一边,让他可以饱餐一顿。
有时,我一边冲上楼顶,一边大喊“腊鸭——腊鸭——”,还没看到他的身影,就听见他“嘎嘎”地叫着回应,好像知道这是他的名字。
因为鸡鸭有别,腊鸭不可以养在鸡笼里,那怎么办呢?奶奶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把天台的碎砖块收集起来,在角落处围了一圈,这就是腊鸭的小窝了。砖块间有缝隙,夏日通风透气,不闷热,到了冷飕飕的冬天,我在顶部盖上一张塑料布,再用木板把周边围住,挡住凛冽的寒潮。
到了热辣辣的夏天,腊鸭热得整个白天“嘎嘎”叫,似乎在抱怨:“热死老子啦——热死老子啦——”。可是楼顶没有水池让它游泳,他只能当一个旱鸭子。为了实现他的愿望,我找到了一个旧水盆,装满水,为他做了一个人工泳池。这是他鸭生第一次见到“泳池”,马上扑着翅膀跑过来,跳到水盆里,自由自由游起来, 可能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刻吧。而周围的母鸡和阉鸡,则是一脸懵瞥了几眼,可能在想这傻子跳到水里不会淹死么。如果天气确实太热,我就用小桶装满水,淋在腊鸭身上,他仰着头,望着我,开心地“嘎嘎”叫起来,似乎向我道谢一般。
夏天过去了,冬天还会远吗?
夏秋转眼即逝,除夕如期而至。母亲对我说:“腊鸭是时候要宰了!”我固执地坚决地反对。结果,反对无效!我无能为力,从出生伊始,腊鸭就摆脱不了任人宰割的结局。
腊鸭被母亲拎起来,挣扎着,嘶喊着,但我救不了他。她宰杀的时候,我不敢去看,我害怕看到腊鸭垂死挣扎的样子,我害怕听到腊鸭嘶哑的叫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寒光闪闪的刀刃下终止了。
当我看到一摊的灰褐色羽毛,一摊鲜红的鲜血,腊鸭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那一顿鸭肉,家人吃得津津有味,我一口也没吃。
腊鸭的一生,嘎然而止。他没有畅快地游过泳,没有伙伴陪在身边,他的生命是孤独的,无助的,短暂的。
或许,最开始我不应该起名叫“腊鸭”。
以后,我再也没养过小鸭子,再也没养过其他的宠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