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镇上的,谁也说不清楚了,从我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镇上了,耳顺之年的他,孤身一人,关于他的过去也鲜有人知,很多人都把他当做流浪汉来看,而事实上他与普通的流浪汉又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衣着邋遢,但却能自食其力。靠着帮别人挖河沙来糊口,但镇上的人都看不起他,原因就是他酗酒成性,一日三餐都要喝两盅。喝完酒后又发酒疯,满大街的骂娘,镇上的人都见识过他发疯的样子,因此都对他避而远之。
听大人们说他来镇上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他只能住在废弃的祠堂里,祠堂年久失修,结满了蜘蛛网,斑驳的木门,里面还有一股很大的霉味,这样的场所就连大胆的孩子在玩躲猫猫时都不敢进,阴森恐怖的气息让人觉得害怕,也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孙老爹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并安置了下来。小镇上的人并不喜欢他的到来,甚至是排斥,不打招呼,不说话。有时只是镇上的几个小混混调侃他几句:哟,孙老爹,今天又喝了几盅啊?而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只是大人经常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要乱跑到祠堂附近去玩,只要谁家孩子不听话,父母就吓唬他说,把他送到祠堂孙老爹那去,孩子马上就不哭了,这招屡试不爽。镇上就连做生意的人都排斥着他,他买东西的时候,总是让他买完赶紧走,给足了他脸色。不得不承认他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白天他早早就出门挖沙了,直到傍晚时分,才扛着挖沙的工具回来,顺路在回家的路上买好菜,也不忘去小卖部去买瓶酒,然后回到他的祠堂。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只要他不发酒疯。然而就是在那样一个平常的傍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又开始拿着酒瓶开始满大街的骂人,小一点的孩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都被吓哭了。镇上的人对他都嗤之以鼻,纷纷躲着他,可怜的他只能坐在街边,发红的脸颊,浑浊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他醉酒后,说的都是一些重复的话,说自己的儿女如何如何的不孝,妻子死后便没了依靠,说到动情之处,眼泪也落了下来。让人看了确实可怜。可是这么多年过来了,镇上的人也渐渐麻木了,他们害怕他的醉酒会伤害到自己的家人,都不敢去多管闲事。他就像是祥林嫂一样重复着述说着自己的遭遇,一旦醉酒后,就满大街的发疯,让人见了害怕。
对于孙老爹,我是同情的,可妈妈从小就不让我去祠堂附近玩,对于孙老爹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一个酒鬼和疯子上面。然而就是那一次,却让我对他的印象有了大大的改观。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冬天,将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大人们也无暇顾及小孩子,我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便相约祠堂附近去玩,看谁的胆子大,我当然不会认输。于是我们就跑到祠堂附近去,几个小伙伴为了证明自己胆大就去敲祠堂的门,边敲边在一旁炫耀,我就在一旁傻傻的看着。敲了好几次之后,门突然间开了,孙老爹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等我还没反应过来,小伙伴已经害怕的跑开了,我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儿,看着孙老爹,估计当时已经吓傻了。孙老爹看了看我,原本生气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 笑着对我说:“小朋友,要吃糖吗?”。我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他见我不说话,从口袋里拿出几颗水果糖塞给我,说到:“过年了,爷爷给你糖吃啊。”我接过糖,飞也似的跑了,边跑还不忘回头看,看到孙老爹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那一年是零八年,雪下得很大,天气很冷,小镇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了,很多人因为下大雪,都没有回家过年,我突然间担心起住在祠堂的孙老爹来,大雪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放晴时,街上有人议论纷纷说,孙老爹住的那个祠堂昨晚被雪给压塌了,孙老爹也被压死在里面了。一瞬间,这件事传遍了整个镇上。果然,过了没几天,镇上的几个人草草的为孙老爹办了个葬礼,钱都是从孙老爹仅剩的家产中变卖而得的,葬礼没多少人去,匆匆了事。
一条生命的终结,归于人性的冷漠之中,小镇的人从那以后也沉默了好多,生活恢复最初的宁静,谁也不想再提起孙老爹这个人。斯人已逝,但是到现在,我还时常梦到孙老爹,梦到他孤独的背影和慈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