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腊月到

题记: 刚刚看到一男网友说明天要帮妈妈劈柴,快杀猪了。突然之间感觉好喜庆,又是一年快过去了,腊月,在咱们农村人眼里那是最值得重视和期盼的一个月。一年到头了,人们辛苦劳作一整年,一入腊月,就有了盼头,心里会不由自主地盘算起过年事项来,心想着过年了总算可以歇歇了。所以说,近年来挂在城里人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年越过越没意思了,年在乡里呢。此话一点不假。咱乡下人把准备过年叫盘年,不知是盘还是盼,(都读四声)我觉得盘更好。很不错的一个字眼,多少期盼,多少盘算,多少智慧都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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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年之一:拾柴

        年在乡下,腊月的好滋味也在乡下。对于土生土长的我来说,乡下的腊月我再熟悉不过了。要看这家人是否会过日子,有没有过好日子的势头,就看你的年盘地怎么样。那怎么评价呢?人人都鼓了一口劲儿,不甘被人比下去。先比谁家的柴火堆大。我记得我小时候,我们庄里人做饭平时用的都是麦草,包谷,黄豆杆儿,还有勤快人从山上割来的蒿柴。但一到了正月里,家家都烧的是劈的规规整整,晾晒的干干的硬木柴,简直是一场暗暗的较量———这对于在厨房打下手的小姑娘来说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样一来不用烟熏火燎,头上和新衣服上也没那么多的灰尘,锅头跟前也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了。既然这是一场较量,那可要好好对待了。一到腊月,家里能出力的男人们都会去深山老林里拾柴。关于这一点,我依稀有点印象。那时候,我爸爸虽然是老师,但因为我妈妈没工作,日子过得还是很紧巴。腊月里,放寒假了,爸爸都会拉上架子车和庄里人一起去山里拾柴,他们每次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等我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听妈妈说爸爸去拾柴已走了快两个多小时了。自然,爸爸走之前,妈妈都会蒸一锅搅了包谷面酵子的馍馍让爸爸带上。两三天后的深夜里,我常常会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是爸爸拾柴回来了。当爸爸带着霜气走进门时很明显地一股寒气随之而来,我和弟弟不由的拉紧被角,趴在枕头上伸出两个黑黑的小脑袋笑嘻嘻地看着妈妈给爸爸用笤帚扫脊背上的土,爸爸一转眼看见我们嘿嘿地笑了,伸手过来摸摸我们的头,拽拽我们的被子说你们两个小坏蛋还不睡赶紧睡。我和弟弟笑着问你拾下柴了没?爸爸唉一声说啥也莫拾到,就拾了一根能打娃的棍。哈哈哈。。。我们都大笑起来!没多久,我和弟弟就呼呼睡去。第二天一睁眼,我们就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跑出去看爸爸的“战果”。只见院子中间赫然放着大大的好几捆青幽幽的柴火,听爸爸说叫青冈木。那种喜悦啊,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接下来,爸爸就会抽空劈柴。爸爸干起活来不紧不慢,表情从容,在我看来就是和村里人不一样。不一会儿,在他的身旁就堆起一座小山,然后他起身,拍拍衣服,朗声说到两个小家丁,快来,开工了!我和弟弟一听见喊就立马跑过去争先恐后抱起一摞爸爸劈好的柴扔到向阳的空地上,等晒的差不多干了我们七手八脚再抱到厨房窗下的台阶上由妈妈码放整齐。如此这般,不出十天半个月,那些柴就被我们处理好了,从此后,每从它身边经过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几眼,心里喜滋滋地。

                      盘年之二:杀猪

        那年月,凡是农村人家,家家都会养头猪,有些家里劳动力多的,尤其是有一个能干会持家的主妇的人家还会养两头甚至更多的猪,那会很令庄里人羡慕并尊敬的。还是一样的,一到了腊月,左邻右舍会不自觉地比看谁家的猪养的大养的肥。那可是真正的比啊,伸出大拇指和无名指在猪的脊背上一匝一匝地丈量,比完了长度再比看谁家猪的肚子大,要是谁家猪的肚子都掉到地上了,那是会引来阵阵惊叹的,那家女人的面子立时比盆子都大!和刚匝完猪背的大老爷们说起话来嗓门也大了脖子也能梗直了。若是被别人比下去的,男人脸上挂不住,女人心里更难受。那时候,我和弟弟还都小,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除了种好庄稼还要照看好我们姐弟俩,自然我家一年只能喂一头猪,猪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年年就会比邻居比下去,爸爸自然是毫不在意的,可妈妈就会唉声叹气一脸的不高兴,每当这时侯我和弟弟就一边去了,悄不做声,暗自责怪自己长得太慢不能给妈妈脸上争光。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我和弟弟渐渐长大,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好像我一上小学就开始给猪寻草了,开始时提一个小竹篮子,转悠上半天也就只是能把篮子底子盖住,慢慢地背个碎背篼跟着大点的孩子去稍远地方寻草,一个下午下来也略见成绩,能寻半背篼,但我很不满意,嘴噘的老高的,常惹得同伴笑话我,有几个更大点的姑娘就七手八脚给我帮忙寻,直到我的背篼也和她们的一样满一样高了我才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回家去。还有我的一个青梅竹马也常常给我帮忙,每一次和他去寻草我们都是先把我的背篼寻的满满地,完了,他还要抬起脚口里嗨嗨着把我背篼里的草踏上几脚,再次装满才开始往他的背篼里装草,经常是紧寻慢寻天色已晚,他的背篼勉勉强强装满,然后他背起我的背篼走在前头,我背着他虚虚晃晃的一背篼草轻轻松松地走在他身后,快到家了,我们再换过来。我们两家离的很近,他的妈妈端着饭碗来我家边串门边吃饭,一斜眼看见了我的草背篼,哇的一声就叫骂起来;“把外死娃娃,那么大的一个儿子娃了,还莫一个碎女子寻地多。”每当这时侯,我的脸就涨的通红,好在那时候的灯泡最多也就是十五瓦的,谁也没注意我难堪的表情。唉!似水的流年啊,有说不完的话题,我们还是回到杀猪上吧!一般到了腊月二十左右,庄里就会想起此起彼伏的猪的嚎叫声,那叫声起先高亢嘹亮,渐渐成哀嚎,渐至哼哼最终悄然无声了。记得我上中学初一的一个寒假,写了一篇《猪的呐喊》的作文,开学后还被语文老师在班上念了,惹的同学们哈哈大笑,我知道那是会心的笑。那时候的我们情况都差不多,我还好像比他们更好一点,因为我有个当老师的爸爸,还曾被他们戏称为干部家娃。其实,谁又比谁高级多少呢!杀猪那可是个大事情,头几天你得拎上礼当到杀猪匠家里去请人家约好杀猪日期,到时候了,提前烧上两三大锅水,称一斤好茶叶,买盒好烟,备好好酒,生一盆红红的炭火,终于等到杀猪匠来了,敬茶敬烟,三言两语,杀猪匠大喝一声走,拉走。于是乎,爸爸和左邻右舍们七手八脚将猪拿下,生拉硬拽地拖到杀猪匠跟前,按倒在杀猪专用的案几上,只消几下,一头我辛辛苦苦喂了一年的大肥猪就一命呜呼了!我不知为了那些猪流了多少的泪。这会儿再想起来心里还酸酸的。

        还没等我抒完情,妈妈就安顿我到邻居家去压面,要准备给杀猪匠做饭了,当然了,做好了饭也会把左邻右舍请来一起尝尝我们家的新猪肉。酒菜上桌,炭火熊熊,小小的饭桌旁有好多亲切的笑脸,酒过三巡,碗碟过半,大家对妈妈的好厨艺赞不绝口,看得出妈妈很爱听这些话,是啊,辛苦了一年,盼的不就是这种围炉夜话,共话桑麻的安逸和幸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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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年之三:煮肉,蒸馍馍

        猪杀了,就要及时把猪肉处理。那时候可没有冰柜冰箱。先把大大的猪头挂在屋子中央的柱子上,猪的肺用来煮汤,说是能补肺益气,爸爸早拿给爷爷奶奶了,外加一条大猪腿和半吊子肉,爷爷奶奶见了笑的合不拢嘴直夸我和弟弟能干。猪肠子,爸爸拿到村边小河里涮洗干净(那时的河水好清澈啊·)再回家找个大盆子烧些热水里里外外淘洗干净,有一些被妈妈给我们干炒了吃,有点干煸肥肠的味道,还有一些被爸爸装了香肠,惹得邻居把我爸爸好一阵夸,呵呵,听爸爸说他是从一个四川同事那里学来装香肠的技术的。我的爸爸学啥都很快。其余的肉早被杀猪匠剔骨的剔骨,切块的切块了,这样收拾起来就简单多了。记得煮肉的头天晚上,妈妈就烧了半大锅热水,仔仔细细地把要煮的肉洗几遍,然后从锅里捞起控在大竹笼子里,我和弟弟也主动帮着把明天要用的硬柴抱了好多放到灶头下。第二天,我们还在梦乡中就会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口水把枕头都湿了大半。这时候,只听爸爸欣喜地叫着小懒虫快起床吃肉肉了。可是瞌睡比肉香啊,我和弟弟只是缩了缩脖子还是没起来,爸爸又喊快起来,谁起的迟了就吃不到猪尾巴喽~~哈哈,这招很灵,一听这话,我和弟弟一咕噜爬起身,胡乱穿上衣服汲拉着鞋就争先恐后地跑向厨房,嘿嘿,其实,一条猪尾巴早被爸爸一分为二了,尾巴头的肉比较多一点,我会主动让给弟弟吃,爸爸就会说尾巴尖尖也好,吃上了长地快,我还没接过来呢,弟弟一听这话一把就夺过去并振振有词我吃我吃我要快点长,我再长大一点就能打过她了。爸爸摇摇头,拍拍弟弟的屁股说,小谑棒,倒是你经常把姐姐打地哭哩。没等爸爸说完,弟弟就啃着猪尾巴的尖尖跑到邻居家显摆去了。肉在锅里煮着,香味就那么肆意地飘着。爸爸和妈妈又忙活开了,要把装肉的大小缸,罐,盆等擦洗干净,放到太阳底下晾晒干。等大块的肉煮熟了,妈妈从庄里厨子那里学来的做腊汁肉的方法,先把这些切得方方正正的块状肉煮个八成熟,捞出稍晾凉,再走油锅后,捞出抹上用蜂蜜,醪糟酒水,不知还有些啥原料做成的酱汁,涂摸均匀以后,这些肉的颜色变的非常漂亮,红光油亮,吃起来肥而不腻。把这些处理好的肉块装满一大缸,瓷瓷实实的要吃一整年呢,剩余的边角料肥瘦肉,五花肉等也一顿乱煮,用筷子能扎半透后捞出晾凉,再切成大小均匀的两寸见方的小块儿全部炒成臊子,盛放到罐子里,旁晚时分,妈妈最后再把一些大骨煮到锅里,烧几根大柴棒,慢慢炖着去。就这样,妈妈在厨房忙活一天,等所有工序结束,妈妈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虽然煮了一天的肉,可我们一天都没吃到主食,等夜幕降临,我们饥肠辘辘,肉味都不想再闻了再别说吃了,只觉得肉真恶心!这可真是过犹不及啊。妈妈已很累,不可能再给我们擀面了,爸爸打下手也累了,就会给我们热些酸菜,下一锅连锅挂面,不知是饿了还是被肉味熏的很了,那时候吃这煮了洋芋的连锅酸菜挂面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第二天,妈妈还是天没大亮就起床了。她先生上火,把头天晚上的肉骨头热一热,再叫我们起床,等我们啃完,她把剩下的连汤舀出来,放到一个大陶瓷盆子里,再麻利地几把涮洗完唯一的一口大锅,爸爸从压井里打来一铁桶水倒到锅里,把火再烧大一点,妈妈在这时早在案板上扎碱揉面,哦,对了,说说这发面。一入腊月,妈妈就慢火熬煮半小锅大米粥,边加火边用勺子慢慢搅动米汤,直到成烂糊状就舀到一个擦洗的锃亮的黑色瓦罐里,以后每天往里加少量的面粉,搅一搅,等到了腊月二十左右,这酵子已发的如秋菊般盛开,哦,还要不定期地往里加入少量的醪糟,那个醇厚香甜简直绝了。先天煮完肉,吃完酸菜挂面,妈妈稍事休息,就和爸爸起了几大盆子的发面,正因为酵子好,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面就发的很大了。面揉好了,碱扎匀了,火烧到最旺了,水也早已在锅中央乐开了花,妈妈站在一大团热气里熟练地往甑笆上拾馍馍,爸爸坐在灶头下的小凳上烧火,柴噼噼啪啪地响着,火光把爸爸的脸映的红红的,愈显地爸爸棱角分明的笑脸英姿勃发。弟弟在院子里和同伴在打三角板,我倚门看了一会儿就走过去拿起扫把很带劲地扫起我家的大院子来,每每这时候都会和弟弟吵一架,他嫌我扫院妨碍了他玩,吵着吵着就打起来,爸爸赶紧从厨房跑出来拉开我们,劝劝这个,哄哄那个,等我们在一旁各自生完气,爸爸早三下五除二地扫完院子,并提议我们一起打沙包,哈哈!我和弟弟还有邻居小伙伴立时欢呼雀跃起来,一下就分好队员和爸爸发疯般玩起来,妈妈围着围裙,揉搓着两只面手倚在厨房门上仰着头笑爸爸的没正形,我们的欢笑声直冲云霄!不一会儿头一锅馍馍出锅了,馒头的香味随着妈妈一把接过捂锅布冲到我们的鼻子里,狠狠地刺激着我们的食欲,我们不约而同扔下沙包丢下爸爸跑向厨房……又是炊烟四起时,又是鸡上架狗进窝之时,又是需要开灯时,妈妈终于解掉了她的花围裙,捶着她的腰,关上了厨房门。

                    盘年之四:送灶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那也是个好日子哦,在那天要敬灶王爷呢。女人们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盘算这件大事了,毕竟对于大多数农村妇女来说,灶房才是她们的大有作为的小天地。乡里女人没听过什么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她们只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地里累了半天了,自己的娃在学校里念书也是件苦差事,自己的公公婆婆干了半辈子的活现在上年龄了身体不行了要按时吃饭哩,所以大部分的农村女人的一天是从灶房开始的一点也不为过。既然灶房如此重要,那自然是千万不能怠慢了灶王爷的。名为敬灶,其实我们当地人都叫送灶,这个中原由我从未深究过,现在想想莫非是善良的人们觉得灶王爷在自家的灶头兢兢业业一年了,现如今已快到年底也该给他老人家放几天假送上天宫去过年享上几天福去。因此才有了送灶之说吧?这只是我的一念之词。来看看都给灶王爷送啥东西呢,灶糖那是必不可少的,所谓灶糖实为麦芽糖,印象中好像西面个人会做这些东西,尤西和人最为擅长。因为在那一天,我的邻居大婶们都很热情地请我吃她家买到的灶糖,我不爱吃,闲粘牙,于是就总听到她们说自家的灶糖那可是西和人的。我盛情难却,勉强接块过来,还很长,我想掰下一截来还沾手,只好忍忍咬上一口,找个借口速速回家扔给妈妈了,妈妈总免不了数落我几句遭罪之类的活。吃过晚饭,天黑彻底了,主妇们把灶房打扫的比平日要彻底干净,锅灶擦地锃亮,叫来一家老小,都不说,这么神圣的事情自然会由年老的婆婆来主持,用一个大白瓷花碗盛上半碗麦,往里插三炷香,放到锅台中间,碗的左右两侧各点一支蜡烛,在最前面的小碟儿里依次摆放着几根长长的灶糖,花馍,瓜果。仪式开始,婆婆带领大家先做一个深深的揖,跪下,磕三个头,起身,叩拜,拍拍膝盖上的尘土退将出去。灶王爷回家过年了。

                        盘年之五: 扫霉

        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要扫霉。其实就是大扫除。小时候最烦扫霉,挨冻受饿一整天,还把人浑身弄得很脏。最主要的是看着满院子堆放的凌乱不堪的大小物件,看着曾经给自己遮风避雨的温暖的家几乎是一下子就空空如也,真叫人欲哭无泪!腊月二十四,妈妈很早就把我们吵吵嚷嚷地从睡梦中叫醒,一把拽过我们的被子,拿着一把尖锥子不由分说就拆起被子来,把人能气死,当时的妈妈在我们眼里简直是可恶极了。拆完被子,妈妈又大声地指挥爸爸撤掉褥子,席子,院子里早铺着一张大大的席子,不一会儿就在上面堆放着被褥,衣服,鞋帽,十几寸的黑白电视机,画着俗气的山水画的穿衣镜,电壶,几箱子书,对于搬书我意见最大,耻笑妈妈太笨,书装在箱子里,还是木头箱子,有必要搬出搬进吗?可妈妈说一不二,说一年了,啥都要晒一晒见见太阳哩,包括箱子。没办法,妈妈强势惯了,爸爸只会呵呵地笑一切都听从妈妈的。更过分的还在后头,妈妈还让爸爸把家里唯一的写字台也搬出来。爸爸终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妈妈义正言辞:“这些都是你识字人的宝贝,桌子放到院里用热水好好擦洗下,晒一晒好。”爸爸立即听从!我打趣妈妈要不要把大衣柜也搬出来。妈妈一摆手:“这就算了,哦,不过,快去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抱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我等一会儿还要刷洗衣柜哩。”唉,我真是自找苦吃!看看吧,这时候的院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逃荒者的呢,衣服被子鞋帽穿衣镜书籍锅碗瓢盆电壶电视一股脑全挨挨挤挤在一起,异常亲密,我的内心却是异常悲伤,似乎家要散了!爸爸带着一顶破旧的大草帽,穿着破旧的长大衣,戴着口罩,扛着一把用翠绿的新竹棍扎成的长把儿扫帚,先从里屋扫起来,再扫前檐,厨房,最后再扫后檐,这一通扫下来爸爸的眉毛上都灰蒙蒙的,样子滑稽极了,惹得我和弟弟哈哈大笑,爸爸也笑着说看我像不像圣诞老人,来我家玩的一个孩子懵懵懂懂地问圣诞老人是谁,惹得我们一齐开心地会心地笑了。光扫完还不算完,扫尾工程量更大,在爸爸扫后檐的空档妈妈早已经把小小的厨房收拾地差不多了,她掏空了灶眼里的灰,铲尽了两口锅的锅火煤,生上火,等水热了她麻利地几下刷完我家超大的案板,在一个大盆子里刷刷抹布,用力地擦洗碗柜,一边吆喝着我们把碗碟瓢盆往厨房搬,也许是看到了希望,这时候我们干劲一下子上来,只几个来回眼看着席子就空了大半。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干干净净,清爽整洁了,可再看看正房还是一片狼藉,我心里就暗自说要是我们只有一间厨房该多好。呵呵!爸爸歇了一会儿就去打扫正房了,妈妈又烧了一大锅热水,在压井旁放一个大大的铸铁洗衣盆,摆开架势洗起衣服,我和弟弟也不能闲着,一个擦洗书箱,一个擦洗写字台,我洗,我洗,我洗洗洗,直累的人大喘气,书箱终于泛着它木头的原色,写字台也黄黄亮亮的了。日暮西山,夕阳拖着我们一家四口劳作的身影,老长老长·····

                  盘年之六:浆洗

        妈妈再能干也有累的时候,腊月的天又短,先天她虽然拆了被害得我们晚上盖着棉絮睡,第二天个个比白毛女还凄惨,我们嘴里怪怨妈妈,妈妈拿起笤帚一边笑一边给我们扫身上一边安顿爸爸到庄里做豆腐的人家去要上一担点过豆腐的豆浆水来。爸爸担着一对铁桶子不一会就担着满满两桶子白白的浆水回来了,妈妈赶快接过扁担,提起一桶子就倒到洗衣盆里用搓衣板搓洗起被单来,说是趁热洗过的被里子会更白净。这一天,我和弟弟比较清闲,爸爸帮着妈妈用刚打出的压井水淘洗被单,错空给我们做饭,弟弟早满庄耍去了,爸爸老说弟弟是鼠猫的,要管百家事的,反正饭做好要给路过我家的庄里人捎话带信喊他回家吃饭。我是不爱胡游乱转的,扫过的房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炕也被爸爸烧的热热的,暖在这样的炕上,盖上棉絮,美美地看我的《少年文艺》,装模做样地看爸爸的《小说月刊》《新华文摘》还有《读者文摘》呢!哈哈!真是太太太幸福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尽管我知道那时候有很多人家的院子里上演着和我家一样的剧情,主妇们的手长时间泡在水里像红萝卜般粗壮,但乡庄里的男人很少会像我爸爸一样给自己的女人帮帮忙,做做饭的,就这一点来说妈妈还算幸运。可这一切我都不再关心了,我看着我的书早已神游在万里之外了……

                盘年之七:跟年集(音:齐)

      眼看着腊月底,该置办年货了,这就是所谓的跟年集了。还是要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大概十点左右,人们就出动了。架子车上绑着绿油油的蒜苗,白嫩嫩能掐出水的白菜,几袋子红,白萝卜,车把儿上再挂几串干红辣椒,瞧瞧,多么气势磅礴哦。这一路走将过去会有多欢实的一个年在等着呢!等到了街上,人还不太多,很轻松地卸掉各色农作物,从老棉袄口袋里寻摸出黑黝黝的烟袋来,点上一锅自己种的旱烟面,美美地吸上一口坐等客来。等日上三竿,货物卖得不错,所剩无几了,摸摸腰包,估量着钱差不多了,于是放心地给临近的人招呼一声,背着双手,叼着烟斗,身后跟着自己的老婆子和半大小子姑娘穿街而过,先给女子买件水红色的罩衫,一双大红色的棉鞋,女子高兴地粉面含春,公主般昂起头喜滋滋再给自己的兄弟挑选合适的过年衣服,给老爸买顶新棉帽,给老妈扯几尺蓝迪卡做件新罩衫,这些置办停当该去买些吃货了,粉条子,粉面子,油盐酱醋茶,零零总总吧,反正开门七件事都要考虑到,既要省钱还要顾及面子问题。就这样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天色已晚,收拾好一切,拉上架子车,来时满满一车回去时还是满满一车,只是这时候满车子那是骄傲的资本啊,这样浩浩荡荡从庄里穿过时不时地引来庄里人阵阵惊呼:“哇,他张爸,(姑且让他姓张吧·)你家今年的年欢啊”。张爸呵呵笑着谦虚着点着头哈着腰心里乐活着带着他的大小家眷走将回去了……

                      最后一盘:礼当

        中国人最讲究礼尚往来了。这一点在过年相互拜年这一环节上尤为突出明显。我们当地人的拜年那可是实实在在要拿着礼物去给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上门拜的。那关于要带给人家的礼品也是非常关键的。我们管这些物品叫礼当。礼当,是要在腊月里提前就备好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谁家要是在腊月底还没备好礼当那是要叫人笑死的。那年月,家家不宽裕,人们互送的礼当大多是一把挂面,这叫单色礼,还有一把挂面,一瓶水果罐头的,也有挂面配酒的,瞧瞧,礼当分了档次,配了酒的是最高级,那是要拿给爷爷辈儿或者娘舅之类的尊贵亲戚的。大家注意了没,不管那一份礼当都少不了挂面。是的,乡里人实诚,那年月吃饱肚子是第一要务,挂面冠礼当之首理所当然。一到腊月,庄里有压面机的人家那可是全村最热闹最红火的地方了,再穷的人家在腊月里也是要专门磨些上等的白面来压几十斤挂面的。得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背上半袋子好白面,口袋里装上半袋子食盐去挂挂面。都是一个庄里的,人们不由分说地互相帮忙,那时候的压面机是要用手转动作业的,那可是气力活,需要家里的男壮力出马的,把压好的面用专用的机器挂面刀切成最细的长条,足有两米多长啊,找个大个子,用竹棍挑着踮起脚尖把竹棍的一头插到专用来晾晒挂面的木头架子上,坐等挂面干。好运气的太阳一直晒着,三五个小时挂面也就干了,倒霉鬼那可是要既叫人好笑又叫人同情的,压面时天还好好的,一等他的面挂出晾起,天色突变,乌云遮住了太阳,一阵大风毫无廉耻地刮过来,只听见只看见千条万条的白白的细长的挂面刷刷地纷纷落马,真叫人肝肠欲断。含泪收起重新再压的剧情不间断地上演。幸运地晾晒干了的人家,傍晚时分,全家出动,收起挂面,犹如怀抱婴儿般把一股挂面轻轻地放到专用来切面的案板上,用一截一尺来长的竹棍丈量着挂面手起刀落,咔咔嚓嚓地切了面,再用麻绳缠绕捆绑成小把儿。这中间,打下手的孩子不时地会受到家长压低声音的训斥:“败家子,你绑那么大的咋哩!”如此几番,大多数孩子会光荣下岗一边玩去。等把挂面捆好,再放到干净的纸箱里,抱起,放到架子车上,边往肩膀上套拉绳边向主家和庄里人打着招呼,女人,娃娃手放车的两侧推着车,脸上堆着笑,在人们的注目礼下慢慢地回家去了……

2012年1月7日中午初稿。2014年10月26日再改。2018年2月17日凌晨三点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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