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晚,在回访简友的过程中,看到一简友写道:小时候他很爱种桃树。
他种过苦桃,虽然每次他都希望自己种下去的是蜜桃,结果无一例外的是不好吃的苦桃,这让他很是失望。
读着,读着,困惑许久的一个问题突然豁然开朗: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个问题让我百思不解,我们孩子为什么那么爱种东西呢?
从小到大的他,种过葡萄,种过西瓜,种过枇杷,种过桃树,种过玉米,种过马铃薯,种过松树,甚至还种过樱桃……
总之,我们能见到的,得到的各种种子,各种果实,各种幼苗,他几乎都尝试过,当然成活的概率也是极其低的:迄今为止,我们只吃过他种的玉米棒,枇杷树倒是老高、老高了,就是不结果。
看着朋友的文字,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原来,爱种东西,这一特质它也“遗传”,而我们家孩子,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阿清我。
02
小时候的我,每次和父母外出干活,只要让我看到桃树苗,李树苗、枇杷苗啊,我非要让父母帮我给挖回来,然后回家给种上。
如果得不到那棵幼苗,我就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哭,一直一直哭,直到父母投降为止。
次数多了,父母也就习惯了,只要看到我在,一看到幼苗,他们会主动给我挖好,让我好生看管,并许诺回家后一定给种上。
因此,我们家的后门山——竹林里,种满了我从到处挖回家的各种树苗,尤其是桃树,我爱吃桃子。
父亲说了,把它们种在竹林里最安全,每天打开房门就能看到,成熟了也可以守住,不让那些小贪吃鬼给偷了去,不然阿清又该哭鼻子了。
然,事实上是,每次还没等到第二年春天,我的桃树就一命呜呼了:秋天一到,父母他们就要在竹林里锄地、割草、施肥,这样竹林才能产出更多的竹笋和竹子。
但我那可怜的幼苗们,总是不能幸免遇难:只要大人们一不留意,就“牺牲”了。为此,我不知道哭过多少回,流过多少泪:“桃子,你还我桃子!”
这时候,父亲总是会过来给我边擦眼泪,边安慰我:“妞乖,妞妞乖,不哭,咱不哭,是哥哥不小心的,他又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们看到桃树苗了,再给你挖回来,然后爸爸亲手帮你种上好不好?”
末了,父亲还会故意用手在我脸上摸摸:“看看,看看,小花猫来了。”
年幼的我,总是会忘了我的桃树“已经死”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而转身去追打恶作剧的父亲了。
03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虽然我每年春天都会种很多很多桃树,可是我的桃树一棵也不曾成活,我一个桃子也不曾吃到,直到那次“血案”的发生。
又是一个午后,我和大人们一起去叫“过边洋”的地里干活。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了一棵桃树,我非吵着让父母给我挖回家种。
因为那天的活忙,父母不理我,哥哥又跟着骂我不懂事,说我不干活就算了,还碍手碍脚的……
桃树求而不得,又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委屈至极的我哇哇大哭。
看不下去的三姐就答应帮我挖桃树,并且说送我和桃树回家。
红肿着双眼的我还没停止哭泣,结果一个踉跄,我摔倒了——更要命的是,我的后脑勺居然就磕在一块当小桥的大青石板上。
顿时,我的后脑勺开花了,鲜血直流,一瞬间,殷红的鲜血就濡湿了我的头发,并顺着头发往脖子下面流,从脖子一直流到我的衣领、衣服上……
看着鲜血汩汩而出的我,三姐吓坏了,三姐哭着大喊:“爸爸,妈妈!爸!妈!阿清摔倒了,阿清摔倒了,阿清出血了,出了很多很多血,大家快来救阿清啊。”
因为年幼,因为印象模糊,也许是因为吓晕了,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止血的,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的后脑勺就留下一个大拇指头大的伤疤,再也不会长头发了,它就那样“空”,只要一摸到那块伤疤,我就会想起那段血淋淋的往事。
也许是父母也觉得他们伤了我的心,也许是父母也觉得那棵桃树福大命大,所以他们很用心地把那棵桃树种在我们家非常显要的位置——天井前的一小块空地上,那本来是母亲种丝瓜、佛手瓜等的专用地,但那棵桃树却享有殊荣。
因为地理位置好,再加上大家的关照,那棵桃树长得特别好。
04
可惜,它是棵苦桃。所谓苦桃,就是那种没有嫁接过的,原生态的桃子。
但我不介意,因为它是我种出来的,唯一结了果的桃树。
不是说吗?五月(农历)苦桃,六月(农历)苦冇(同毛,没有的意思)吗?苦桃虽然有点儿苦,可是一进入六月,人家那可是脱核的,非常甜,非常香,口感面面的,比现在的水蜜桃足味、好吃多了。
所以,尽管它是苦桃,但我依然很爱惜它,经常浇水,施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桃子也非常争气,每年都长满了果实,连枝条都撑不住了,每年都需要父母用木棍从不同的方向给支撑着,不然那枝条眼睁睁看着就要离开母体,自找出路去!
一到端午,我那棵长势喜人的桃子,总是备受青睐:“阿清,那棵桃树是谁种的呀?怎么年年都长那么多桃子呢?”
这时候我就扬起头,挺直了胸膛说:“那桃子是我的,桃树是我种的,我种的!”我恨不得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我”字上。
这一刻,总是能换来一阵阵善意的笑声:“哇,原来是阿清种的呀,阿清真厉害。”
有知道详情的乡亲总是不忘补上一句:“是啊,那桃子可是阿清用命换来的呢。你都没看见,当时那血出的那叫一个凶,可把阿清的父母吓死了。”
这时候的我总是下意识地摸摸后脑勺,然后再骄傲地望向那棵我用命换来的桃树。
05
几年后,因为桃子长得实在好,父亲就说给我嫁接桃子,这样长出来的桃子就是好吃的水蜜桃,不再是不招人待见的苦桃了。
其实,我是舍不得的:我见过父亲嫁接果树,要剖开树皮,我心疼我的桃树。
但我相信父亲也是爱惜那棵桃树的,纠结几天后,我还是决定让父亲嫁接我这辈子唯一成活,却结过无数桃子的桃树。
所幸,嫁接成功了,桃子也长得非常好,我做梦都梦见自己的桃树挂满了又红又大的水蜜桃。
然,我没看到水蜜桃,却得到这样的坏消息:我们要做新房子了,那地方父母另有他用,我们必须砍掉那棵桃树,不然就会影响新房子的落成。
我哭,我死命地哭,我甚至紧紧抱着我心爱的桃树不让大人们动手砍。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的我,最后放弃了:在大人眼里,和新房子相比,一棵桃树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桃树,那棵我用鲜血换来的桃树就这样被砍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种过任何东西,当然也包括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