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2018年4月3日,在调整生活经营陋室书斋,游览周边长江沙滩潘阳湖滩头村落后,重写祖土,回忆少年时光。】
【在山上写了几万字,每次感情都很充沛,写不下去,于是另起炉灶,开始写花下笔谈,从回忆叙事转向思辨随想。
今晨,临时起意续写少年时光,已经朦胧展开了小镇和外婆家的地理,将深入细化勾勒那个已经消失的自然环境,有了这个地图,便能安置下故事人物,弥漫味觉色彩光线语言和情感。
每次写这个,泪腺就会潮涌,我想,肯定出事了。我可能无意中触动了一个心灵敏感点,触发了一个写作主题。
春雷炸响,布谷声声,新的轮回开始了。2018年,恐怕要经过几次叙事和随想的交替,完成对祖土的初步开掘和奠基。
我能画在纸上的梦土,也是泪水浸透的江山,哀乐同在,天地同春。】
小镇的东边,从前是一个连着长江的湖泊,五四年发洪水,汪洋一片,很多自然村落淹没在洪水之中。后来,修起防洪堤坝,将湖泊和长江隔开,堤坝上修有一个闸,内涝酒抽水到长江,内旱就引水到内湖。
自从我七岁后从祖父母家来到母亲身边,每逢学校放假,都要往西翻过一个坡上的自然村落,然后,穿过湖,经过张家嘴,外婆家就在望了。
张家嘴是靠近湖边的村子,象一个伸进湖里的嘴。这个小湖面积大约十来平方公里,周边穿牙交错着几个嘴样的沿湖村落。
我走过无数次的这个湖,其实那时候湖中大部分都是农田,留有一条宽约十米的水渠引水,湖心还是原始湖泊的样子,岸上滩头放鸭人搭着几间简易棚屋,湖里方养着成群的鸭子。
绕过湖心,我走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田埂路。记得有年将近年关,母亲让我送点年货給外婆,其中有条給外公的海鸟香烟。记得那时候海鸟一角三一包,属于比较次的香烟,我在湖中间偷偷拆了一包,结果到外公手里只剩下九包。母亲后来埋汰我,本来烟就差,还少一包,情理上过不去。我的那份淡淡的悔意,心理过不去,一直保留到了今天。
其实,我那时候只是小学生,并不抽烟喝酒,同班有老油条同学,躲着老师抽烟,象是一个禁区,平时诱惑不是太大,但是,那个灰影一样的大尾巴狼,一到湖心旷野,便不由自主发作,嗷嗷待哺,致使品学兼优的良家子弟,忍不住偷了一包这条本来就有点拿不出手的海鸟。
海鸟的包装很次,红色海鸟,劣质纸张。奇怪的是,这次偷烟,我并没有受到指责和惩罚,而且,烟也没有被追回,被我在过年其间半吸半燃爆竹,消费掉了。
也许,我偷烟并非学坏吸烟,而主要处于一个实用目的就是燃烟花爆竹,在那个年味还比较浓的年头,这是可以容许的。
那时候,父亲在县里工作,平时抽大前门,偶尔抽牡丹。大前门三角六分,属于干部烟,大前门分上海郑州等几个厂出品,上海大前门自然是最优质的,抽这种烟面子很足,估计相当于现在的芙蓉王的档次。牡丹好像一元一包,那种香醇今天已经很难领略到了。
小学高年级和初三之前,我积过几年烟标,那可能就是我的第一次收藏经历。
那时候,母亲所在子弟学校的企业,南昌人经过很多次武斗,浴血奋战后,将主要机器设备拆迁南昌,回到家乡,当地工厂处于半瘫痪状态,厂房宿舍空置率很高,荒草凄凄,一副落寞景象。这家南昌和当地人合办的集体企业,生产橡胶制品,除了轮胎电瓶壳外,还生产解放鞋,这在五六十年代应该属于高科技企业加时尚民用产品企业,据说曾经有过辉煌时候,附近农村人也很向往,许多人都拼命以进厂为荣。
我来到母亲身边上学的时候,正是南昌人闹迁厂的时候。记得有年隆冬,我们课间休息,突然发现操场公路上,驶出几辆解放牌。卡车上站立着一排排头戴钢盔手拿铁棍表情威严的工人,一副杀气腾腾的场景,象极了电影里围剿增援的日军。同学们分南昌人和当地人,南昌人见到自己是队伍如此雄壮,自然暗暗欢喜,当地人子弟看到这幅场景,未免心悸。
那时候,几乎每天各家各户,都在传递南昌人迁厂的最新重大新闻。人们被卷入一场决定工厂和个人命运的事件之中,南昌人想回乡,必须拆迁机器设备,而当地人必须留住设备,才能保住饭碗。
围绕着机器设备这个命根子,双方展开了长时间的争夺战,几乎男女老少都参与其中。
当地人在厂里占的比例略小,大多又是农村出身,比起武夫一样操着蛮横南昌口音的南昌人,处于弱势。不过,弱者有弱者的生存之道,他们自动自发展开游击战麻雀战舆论战和伏击战,对南昌人进行了最大限度的骚扰抵抗。
这次南昌人全副武装的大规模出动,就是几车设备在九湖公路的长岭隘口被伏击,赶去增援的。
命运的前提是生存,当你触摸到一个群体为生存而战,那就是触摸到人类的远古基因,祖脉和命运的炎症。这时候,你的潜意识已经与祖祖辈辈生存的挣扎搏击艰辛荣耀 血肉相连,怎么不热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