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常征。
我是一个旅行作家。
今天是我29周岁这一年的正数第46天。
此刻,我跟随一趟叫D2513的高铁,从太原南一路开往临汾西。
我坐在D2513的3车厢一个靠窗的座位,眼睛望向窗外,初春的三晋大地,一派阳光明媚。铁轨如奔腾的骏马,迎风飞行。两旁不断倒退的树木屋舍,似乎严肃以待的边防官兵在向高铁久久地行着一丝不苟的注目礼。
我抬头望向太阳,目不转睛。不一会儿,竟然晕眩,恍惚中,天空中似乎已出现九个太阳。九个太阳按照纵深排成一列长队,天空中于是出现了由九个太阳合体组成的巨龙。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天真烂漫的小时候。小时候的我生长在一个小村落的山沟沟,无忧无虑的童年伴随着鸟鸣、蝴蝶蹁跹、花开、草绿、春满山坡和夏日知了唱的民谣。小时候的我喜欢爬到家里的窑顶,躺在山坡上,仰头直勾勾地看太阳。每次目不转睛地盯着太阳看,总能出现九个太阳,然后九个太阳又合体成一条巨龙。小小少年只是觉得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似乎是掌握了超能力,所以就偷偷地只自己享受,不告诉任何别人。
记忆里,小时候的天空总是蔚蓝的,大朵大朵云彩白得就像刚摘下来的棉花。小小少年背着小小书包,高高兴兴蹦蹦跳跳一路兴高采烈去上学堂。
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短暂地闯荡过上海滩,却不久就无功而返,从此蜗居在村子西北角的山沟沟里。奶奶从汾河对岸嫁过来,跟着爷爷蜗居了一辈子,最远只去过县城,至死没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
在山沟沟里,与世隔绝,爷爷就只靠务农营生,后来转型畜牧业,养过猪,养过驴,也养过马,也甚至一度热爱上嫁接枣树,于是院子里、山坡上,到处都是爷爷嫁接的大枣。小的时候,我迷恋山野,天天在野山坡、野山沟上疯玩,自从有了爷爷嫁接的各种枣树,山坡更成了我的最爱。
窑洞的特点是冬暖夏凉,冬天里奶奶烧炕的时候总不忘给我烤几个红薯,每次我一下学,就吵着嚷着要吃烤红薯,奶奶就一脸慈爱的从火炕里拿出烤熟的红薯递给我,我每次都吃得满脸乌黑。
奶奶疼孙子,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的奶奶,在我少年时,成了我的全职厨师。不管家人吃什么,我的饭永远是奶奶给单独做。
初一下学期,我考了全校第三,校方敲锣打鼓来家里送奖状,还有30块钱奖学金。我天真无邪,跟爸爸说,30块钱奖学金,要分成两份,奶奶20块,爷爷10块。当我把20块钱给到奶奶手里,我还没有说话,奶奶便一把抱着我哭,嘴里不住地说,我的乖孙子长大了。见奶奶哭了,我也鼻子酸了,仰着天真的小脸,认真地对奶奶说,奶奶,等我长大了,要赚好多好多钱,带您去旅游。奶奶摸着我的小脑袋,哽咽地说,好的,奶奶等着。我于是伸出小手要跟奶奶拉勾。
初中我转了三次学,越来越叛逆。初三那年转到县城东街学校,开始通宵上网追《流星花园》,开始进游戏厅,开始跟着同班同学深夜去桥头录像厅。2002年的冬天,县城桥头有好多录像厅,每到深夜,便会放映一些三级片。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录像厅好多十几岁的男生女生,屏幕上在放映着日本的一个三级片,故事情节相当细腻,男优跟女优在公交车上、地铁上,以及各种公共场合交媾。身边的小女生和小男生也许被电影刺激,黑暗中小男生的手伸进小女生的衣服,小女生竟然呻吟不已。那是我少年叛逆期里,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性。
就在我肆无忌惮地叛逆时,家里接连出白事。爸爸因为是地主家庭出身,成分不好,从小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妈被活活整死,十几岁就到县城汽修公司做学徒工,不到20岁从汾南倒插门到汾北。我初三那年,爸爸的爸爸过世。没多久,妈妈的爸爸过世。爷爷走了,奶奶日渐消瘦。没多久,奶奶也跟着过世了。
当我跪在奶奶的灵柩前,我重新去仰视奶奶这一生,我不禁心疼奶奶,祖国大好河山,奶奶一处都未曾去看过。如同被画地为牢,一生的活动范围都仅仅在村子西北角的山沟沟里。
关于奶奶的回忆,不知为何,我心里揪得疼痛。
D2513在一路穿着隧道,我扒在车窗上,试图看些什么,却看到的只有黑暗。不一会儿,D2513忽然豁然开朗,原来是行驶在两山之间的艳阳和光明里。
昨天晚上,我跟老王、喆哥还有小小鹏,在太原的一个火锅店吃饭喝酒。
微信里一个叫yl的小姑娘问我去成都大概需要多少费用。我说也就2000左右吧。小姑娘说,谢谢冰叔。我回复了三个表示愉快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给我发了一段很长的文字,我摘抄如下:
征哥,不要觉得孤独。
每次从你的文章中或多或少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现在有这么多读者,他们随着你的文字或喜或悲,正是因为你的文字在触动她们内心柔软的地方,虽然我们每个人相隔千里,但是某些感受却是一样的。曾经一度害怕看你更新的文章,就怕让自己再回想起某些人某些事,但这正说明你是成功的,你不是孤独的,你有文字作伴,我们有你作伴,所以你有我们作伴。
我在跟老王他们喝酒畅饮,读到这段话时我心里忽然很暖。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小姑娘又发来一句话,“世间有不绝的风景,你有不老的心情。”
我跟老王、喆哥、小小鹏,共同举杯,祝酒词就是这句“世间有不绝的风景,你有不老的心情。”
D2513马上就到临汾西了,咱们下次再聊。
我叫常征。
我是一个旅行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