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爽终于在玄关附近的鞋柜里找到了电动车钥匙。

那是一辆很有年代感的电动车，白色车身，黑色座椅，因为要送外卖后座被改装成两个支架，后轮外壳喷了个正楷写的“王”字，王爽跨坐在电动车上，插入钥匙，戴上黑色的头盔。他的母亲从房里走出来，嘱咐他先送第二家的热菜，杂酱面最后送都没关系。王爽一边听一边点头，随后发动车子准备驶出华人区。

华人区出口处有一支叫卖的年轻人乐队，一个带着耳钉鼻环的朋克女生正坐在舞台上独奏琵琶，她双手纹了两朵王爽不知道名字的鲜花，那把琵琶的琴板上则是涂鸦了一具面色凶恶的青色罗刹，四根琴弦被涂上了荧粉，随着她的拨动发出奇妙又邪魅的旋律。王爽偷偷打开手机里的听歌识曲，曲名叫《海青拿鹤》

台下有各式各样的观众，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学生，赶最后一列地铁回家的西装白领，刚刚下夜班的工厂工人，店铺打烊后散步回家的夫妇，年近古稀身着花袍或素衣的老人。华人区的居民公民分大都是中等水平，多是维持在六万和七万左右的普通人。王爽停了一会后重新发动车子，向出口驶去。

“小王，又去送外卖啊。”

是糕点店的陈姨，她的老公在内城开了一家很大的包子店，生意据说十分红火，所以她几乎每天都是笑嘻嘻的。

"是啊，最后三家了。"

“注意安全，真懂事这孩子。”

此时已临近晚上十点，狭窄的道路上人烟稀少，但道路很亮，抬头就能看见无数店铺招牌，只不过这些五颜六色的霓虹光并没有照亮深黑色的夜空。王爽可以在招牌中间窥见远处一些光秃没有任何装饰的建筑，那些便是工人上班的工厂。华人区是内城与外城的中间地带，它身后是破败的外城区，零星灯光在那些黑暗的街区中闪烁。而它的另一端，“H”型的跨海大桥向远处伸展，桥的另一端则是灯火通明的内城区，高耸的大楼，以及那肃穆的白色高塔：城市数据库。在夜景中愈发鲜艳的全息广告牌与霓虹灯，它们的强光甚至侵占了属于它那片的夜空，白色如雪花的强光让人忍不住多张望它几眼。

王爽刷卡通过关卡，驶入位于跨海大桥侧边的玻璃隧道。这次的期中考试他并没有很多的进步，他的公民分也没有太大变化。其实王爽花了很久才接受自己的公民分在高中生涯无法突破七万这个事实，因为公民分会考虑所属家庭的资产，而且权重似乎是要大于成绩的。

王爽一直觉得公民分算法保密是件特别的搞笑的事，这个城市里的每个人一生似乎都在写一张试卷，试卷上只有题目，却没有标注每道题目的分值。太多人都被眼前的题目卡着，想尽办法穷尽一生去回答它，却没有跳过该题的勇气。当然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人们不知道其他题目的分值，公民分也是，每个人都是懵懵懂懂的奋斗努力，而这串数字怎么得出的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是人天生的奴性，公民分已成为合理的标准，社会的默认制度，它已经嵌进了我们的DNA里。质疑它需要莫大的能量和勇气，而我们拥有这些能量与勇气。因为我们是WNM，我们是受苦者，我们是觉醒者，我们是怒吼者！”

这是王爽记忆里很深刻的一段话，出自WNM运动最高潮时发起人的一次街头演讲，那时他才九岁。这场学生运动席卷了整个城市，运动宗旨是为了取消公民分，取消内外城的分割。但结果也是意料之中，被无情的镇压之后几乎销声匿迹。王爽并不是这场运动的支持者，这场运动在他看来不过是底层人民想出来抱怨几声，然后一切在遗忘的力量下回归日常。

王爽下桥，加速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到达了第一个客户所在的小区。门口是一个正值壮年的保安，他接过王爽的ID卡之后随意盘问了几句。

“你外城来的？”

“不，华人区过来送外卖的。”

“华人区不就是内城么，把自己分的那么清有意思？”保安一边摇头笑笑一边把卡还给了他。

到达指定房间后，王爽按下门铃，一个红发女子打开了门。她接过王爽手里的外卖，随后说道:“那个，你可以进来一会么？”

王爽对这个情节有点相识，这个情节在金分享给他的成人片里出现过。他咽了口唾沫，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见一个满脸胡须穿着厨房围裙的男子坐在饭桌上抽烟。

“你到底想干什么？”男子一边玩着打火机一边说道。

“我只是把评委带过来了而已。”

评委？王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子按在凳子上，她俯下身，脸凑的很近，“你一会来说说是你送的中餐好吃还是那个烟鬼做的牛排好吃。”

王爽这才注意到女子红色的头发有一抹被染成了白色。他点了点头，女子带着满意的微笑走进厨房，王爽和男子单独坐在饭桌上，两人对视了一言也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两道菜被端了上来，女子拍了拍手兴奋的说道:“现在查理大厨的牛排VS点都第一中餐馆的糖醋排骨，比赛开始！”

王爽注意到自己在吃牛排的时候，饭桌对面的男子虽然在看着一本破旧的本子，可余光时不时在瞄着王爽。联系他身上的围裙，不难想出这牛排是他做的了，说实话这牛排着实普通，谈不上难吃但也与美味这两字无缘。不过他着急赶着送下一家，所以他最后评价道:“我觉得牛排更好吃一点。”

女子不服气的抢过王爽手里的刀具，自己切下尝了一口后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砸自家店招牌，以后我去那家店吃饭绝对要向王姐告发你。”

王爽疑惑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并不是店里的常客，至少在王爽记忆中他从没见过她。

王爽匆匆离开这对奇怪的男女赶往下一个地点。

下一个目的地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旅馆里，开门的是名身穿浴袍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面相严肃，带着黑框眼镜，他看到王爽后往房间里喊了一句。

“琳达，你点了中餐厅的外卖吗？！”

“是我，我点了一些凉菜！”

浴室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中年男子听后转身接过王爽手里的外卖，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之后关上门。

王爽直到上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才想起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是木崎的父亲，自己曾在家长会上无意中看到了他。他迅速停车，拿出手机打开We Talk点开木崎的头像，犹豫了几秒钟后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他们三个人能成为朋友完全是因为金，某个周末金带着山崎来到了家里的店，端菜时木崎一眼认出了王爽，三人就此相识成为了朋友。

如果说王爽从未嫉妒过金和木崎那肯定是玩笑话，但这嫉妒王爽很早就放下来。因为他开始用“分够用就行。”这个借口来自己欺骗自己，在麻痹了一段时间后，这份嫉妒感便减轻了大半。

最近网上在疯传的那个视频，那个攻击型机器人与执法部组长战斗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