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每逢喝酒就会脸红,所以都不怎么喝。至今我都觉得,酒能比汽水好喝?
小时候被爷爷强迫参加酒席,看着大人们一杯又一杯喝得脸红耳赤,我问爷爷:“酒真的有这么好喝吗?”爷爷说:“你看看他们喝酒的样子,(接着拿起空酒杯往嘴里一灌,然后眉头紧锁,眯眼努嘴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随后‘啊’一声长出一口气,模仿得极其形象)你说能好喝吗?”
年纪轻轻的我并不理解。直到我上了大学,见识了许多沉迷于酒精的大学生,才真正开始思考爷爷的话。
在我的大学里,许多同龄人都有一个共同嗜好——买醉。每当夜幕降临,校园门口附近大大小小的餐馆里,大学生们三五七个聚集一起,叫上几打啤酒,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夜生活。喧闹之间,大家吧唧一口肉哧溜一口酒,伴随漫天的脏话和猜拳声觥筹交错直到深夜,仿佛宿舍的门禁铃声从不存在。
扫荡过后除了满地狼藉,还能经常看到一些诡异的场景。
喝醉了的女大学生满脸通红,独自瘫坐在路灯下嘤嘤地哭泣。路边的草丛里会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哇哇在你面前吐了一地然后顺势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当你穿过操场中央时,运气好的话能踩到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直以来在我印象中,只有电视剧里事业失败妻离子散的中年男人才会日夜买醉。大学生活有这么多值得寻乐的事,为什么要用买醉这种透支生命的方式来自我麻醉?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大学生,流连于酒场养成一身的烟尘气,世俗味,难道这就是成熟的标志?
我的一个滴酒不沾的朋友说:“买醉只是文雅的说法,换成我妈的形容词就是,这个没出息的王八犊子又TM灌猫尿去了!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任你喝个天昏地暗也改变不了现状。”
而我另一个朋友却是无酒不欢,发誓要吐遍神州大地留下自己的DNA。他说:“你以为喝酒是为了它的味道?心情不好,很多事弄得心里烦。一醉方休可能没什么用,但是麻醉自己一下,放空一下,让我的大脑不那么高速运转,想一下伤神的事……”
为了了解这些沉迷于酒精的大学生的心态,我在自己的公众号和朋友圈发起了一个问题征集:
喝醉倒在路边的大学生,你们的人生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心情不好的时候,买醉真的能让你好过一些吗?
经过一天,我便收到不少关于买醉的故事。其中有些像段子一样的故事让我捧腹大笑,但大部分故事都让我唏嘘不已,连连感叹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没有"容易’两个字。
“每次喝醉,我都抱着我家的狗不放。”
来自师兄大王
有一晚我妈听见客厅特别吵,一看发现我正搂着我家的萨摩狗说:“大哥给我喝！”我一手搂着狗脖子,一手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一杯,给狗倒一杯,然后把自己的酒喝掉,把给狗的撒了,接着说:“大哥好酒量!继续喝!”狗当场都吓傻了,纹丝不敢动,我妈也吓呆了。我就这样管狗叫大哥叫了一晚上。事后我妈语重心长问我怎么回事,我支吾半天向我妈坦白,其实是前女友送过我一只狗,也是一只萨摩。后来女朋友走了,狗也死了,家里又领养了一只萨摩。平常我看着这狗都会想起伤心事,但喝醉了以后就觉得它特别熟悉特别亲切。我这也算是睹狗思人,借狗寄情吧。只是家里的萨摩不知怎么地见到我就躲……
“我跟家里的落地灯倾诉了一晚上。”
来自师兄老齐
我是个自称千杯不醉的人。那天陪领导喝酒把领导灌趴了,我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叫了一辆出租车把领导送回家,一路上我还不断跟司机social。回到自己家就不行了。我揪着家里一盏在宜家买的大落地灯,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老觉得它是一个人,在默默注视着我,倾听着我。我抱着它叭叭叭地说话,从吐槽我那抠门领导到单位那些傻逼同事。说完我一翻身,看见我家窗帘了,于是抱着窗帘继续叨逼叨。我事后觉得应该是在单位里压力太大导致。有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都借着酒劲一吐为快。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回到单位继续装孙子。
“都毕业了，都不给我留下些好印象。”
来自同学洞洞
印象最深的是论文答辩结束当晚,我赶回宿舍打开寝室的门,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我捂着鼻子一看,只见寝室像被洗劫过一样,周围一堆空酒瓶,地上,书桌上都是呕吐物的痕迹,就连我新买的外套也不能幸免。而我几个室友,早已瘫在床上不省人事。
我心里压抑着怒火,到隔壁宿舍借宿了一宵,第二天在隔壁室友帮助下才勉强收拾好残局。可是那股酸爽味经过一晚地发酵,愣是久久不能散去。我很不明白，毕业了是值得好好庆祝，但这种劳民伤财的事，并不能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啊。
“女生发起酒疯来,比男生更可怕。”
来自同学小顺子
大四的一天晚上,我和哥们儿在篮球场打球。打得激烈之际,我远远瞅见一个朦胧的身影正缓缓向我们飘来。走近了竟然是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所有男生都懵逼了。只见这个脸色苍白的神秘少女扫视石化的众人,嘴里一直重复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那场景一点都不香艳,只有惊悚。少女后来若无其事地飘走了,大家都以为碰见了女鬼。没多久传闻说这女生被男朋友抛弃了,当天晚上在男生宿舍楼下挽留未果,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疯了,脱光自己上演了这么一出荒诞剧。也不知道这个女生清醒以后怎么面对同学们的目光。
“亲身经历告诉我,喝断片了会乱性。”
来自同学林先生
大三的时候我追了两年的女生残忍地拒绝了我。和我同班的女生小D也刚刚失恋,两个寂寞的人聊着聊着就擦起了火花。其实我也不是真心喜欢小D,只是很渴望想要一个女朋友,还能顺便刺激一下那个拒绝我的女生。
后来我不顾朋友的劝告,和小D搬出宿舍过起了同居生活,也惹来了班里不少闲言闲语。但那时候我觉得有了女朋友就不用像以前自卑,不用顾忌别人看法。但两个人在互不熟悉的情况下同居很容易引发矛盾。我和小D的热恋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一个坏了的灯泡,我和小D大吵一架,和朋友们到外面租了间小别墅喝通宵酒。席间我把和小D的矛盾全盘托出,还承认自己依然想念那个追求了两年的她。在灌了半瓶威士忌之后我彻底断片了。一个暗恋我许久的师妹把我抬到了床上,睡在了我旁边。迷糊之间我发现有人在亲吻我嘴唇,我顺势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
第二天我头痛欲裂地醒来,身边只有我自己。走出卧室门,朋友们都默不作声,用一种异样眼光打量我。暗恋我的师妹则向我投来暧昧的目光。那一刻我全想起来昨晚的事。
事情发生后我心里只有懊悔,觉得对不起小D,也对不起我喜欢了两年的她。每次师妹对我抛媚眼,我都赶紧转过头视而不见。一边隐瞒着小D,一边躲着朋友们,心里的自卑感更重了。
颓废了两个礼拜后,我决定跟小D坦白了真相。小D在哭着甩了我几巴掌之后,和我宣布分手并当天收拾行李搬回了宿舍。很快这件事在全班传开了,我背着渣男的名号度过了我剩下的大学生涯。
“一次次喝醉是因为delete比change容易得多。”
来自师兄小杰
大学毕业后我不管父母反对,从小城镇搬到广州寻找工作。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即使身边有朋友有爱人,但更多时候我都是自己一个人。
后来因为工作的压力太大,我连续几个月失眠,食欲不振。不得已我托朋友买了治疗失眠的药。但药物都无法提供我一份安稳的睡眠,我转而寻求酒精。即使宿醉后更加痛苦,但至少当晚我可以安眠。但那种蚀骨的寂寞和痛苦,无法言表,也没有丝毫改变。
我无法回答那些挚爱我的人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怎么了?”只能一晚一晚地蜷缩在角落,垂泪,煎熬,买醉到天亮,用身体上的痛苦转移精神上的痛苦。
我知道亲人,爱人,朋友可以包容我,但我不能要求单位领导包容我,社会包容我。我只是不愿接受这个现实,自我麻醉罢了。
最后
读完大家的故事,我想起恩格斯的一句话——“醉酒可以降低人们对于自己的要求。”每个嗜酒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渴望被认可的灵魂。失恋,失事业,失生活,不被认可,空有满腹经纶,远大抱负,却无处宣泄……这些已经成为大部分年轻人的常态。明知道醉生梦死过后,自己的心结并没有解开,只是部分人不愿接受现实,继续自我麻醉罢了。
当然,也不能说嗜酒的人就是生活中的失败者。生活中也有不少在职场,情场和酒场都应付自如的人。他们统筹生活各个方面的能力特别强,也特别懂得自控。也有人提到自己并不爱喝酒,只是碍于人际交往被逼的。
在征集故事之前我的立场其实很坚定,认为买醉就是一件得不偿失,百害而无一利的行为，但现在能理解他们的心态。人有的时候自然而然会从短暂的放纵中寻求安慰和认可,这种成本远远低于成为一个拒绝诱惑,意志坚定的相对完美的人。这是人性的一部,我们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圣人。
面对烦恼的时候,有的人选择健身,有的人在网上疯狂购物,有的人选择在无人的地方呐喊。我在烦恼的时候,也会没日没夜地看剧,听歌,然后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挤地铁。换个角度看,喝酒对于部分数人来说,只是自我放松的最快捷和最低成本的方式之一而已。只是凡事都不能做得太过火,一旦毫无节制,就本末倒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