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燕坐在梳妆台前,扭开一支口红涂抹到唇上,玫瑰色衬着她那刚刚打过粉底的脸,有种艳若桃花的感觉,可是裴小燕觉得这红不够性感,她想起电视上那个做口红广告的女人,那样大红的唇看一眼过目不忘,很有想象力和诱惑力,她随即拽出一张面巾纸,毫不犹豫擦下一层桃红色,换了一支口红,又仔仔细细开始涂抹。肥厚的嘴唇让她颇费一点时间,她很有耐心地涂到满意为止。她对着镜子,上下唇开开合合几次,又把脸左侧照照,右侧也照照。三十多岁的女人,如饱满成熟的浆果,怎么看怎么舒服,有风情有魅力。
裴小燕近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化妆,今天格外用心。她长着短粗的眉毛,用眉笔接续上一点,眉梢处就有一个细细的小尾巴。她这套化妆手法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她觉得怎么美就怎么上手。她春心荡漾,感觉自己精心雕琢出的美是有意义的。
裴小燕以前用自己的妖娆征服过一个人,那个人是主管后勤工作的一个副处长,他有一个爱好,喜欢在微醺之后和女下属促膝谈心,谈心的时候,油腻肥厚的手掌就会在女下属的腿上不断移动,摩挲来摩挲去的,再喝酒女下属都远远地躲开他,都讨厌他这个爱好。
唯独裴小燕不怕这个,找机会专坐在副处长的旁边。摸摸大腿的事,又掉不了斤两。她想起以前妈妈骂她们姐妹的话,拿你们出去卖钱都卖不出价。她知道她妈妈嫌弃自己肚皮不争气连生三个女孩,有一个妹妹出生还被罚得家徒四壁,所以心中一有气就用最恶毒的话来发泄,她和妹妹都是妈妈的出气筒。
裴小燕看似萌傻不挑拣,其实心里自有算计。好歹也是个副处长,县官不如现管,以后涨个工资评个先进调个工种,他可是有一票否决权的。所以她对这个处长的爱好就表示出了无怨无悔,她的理解支持也打动了这个领导,瞅准一个机会就让她脱下了半长不短的蓝色工装大褂,离开了那些灯泡墨水瓶墩布头和锹锹镐镐等,就把她从行政科保管员的岗位调离,送去工贸学校财会班进修了半年,回来摇身一变,进财务科当了现金出纳。
可惜那个人能力有限,把她送进财务科已用尽吃奶的力气,年底干部考核,参与投票的人有80%在不合格那一栏里划了对号,他的任途生涯也便止步不前,成了一个闲人。裴小燕再见到他就表现得恭恭敬敬格外客气。其实也很少见到他,因为她要躲着他走。
半个月前,原来的行政一把手因病被调离,上级组织部门又安排来一名四十多岁的新领导。这让裴小燕心里一阵窃喜。原来的处长裴小燕多次试图接近,但那张黑包公脸让她望而生畏。新领导来了,这人是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的,是集团公司里年轻的处级干部之一。走马上任后第一次开干部大会,裴小燕看到他的第一眼,差点没被迷得喊出声来。她忽然就心跳加快,周身发热。
新处长复姓欧阳,名鹏飞,中等身材,面部棱角分明,眼神刚毅坚定,讲起话来干脆利落。这样帅到家的男人她可是只在影视剧中见过,如果能与之把酒言欢,成为自己的知心朋友,这世界之与她裴小燕,可能再无憾事可言了。
裴小燕的孩子已读小学二年级,她是建筑项目征地被招工参加工作的。初中没有毕业的她,从小在一个鸡飞狗跳吵吵闹闹的家庭中长大。因为土里刨食,父亲靠种地供养一家老小捉襟见肘,家里人常常为了一点吃食,为了如何省些零花钱而沸反盈天。
还因为母亲一直生不出男孩,家里战争频仍,叫骂声不断。当她的父母历尽千辛万苦生下她弟弟的时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更是不给裴小燕和两个妹妹好脸了。那年建设项目征地给了他们家一个招工名额,本是轮不到裴小燕的,可是家里的男丁刚刚咿呀学语,她就幸运地离开了那个让她丝毫都不留恋的家。
裴小燕有了工作机会,相信这是老天爷开始眷顾自己,起初被分到行政科当保管员,她也是知足的。可是后来她去财务科报销一些单据,她发现其实在财务科当个会计才是牛逼的。你来报差旅费,他来报医药费,别看领导都签了字,那也要看办事人的心情。看着你不顺眼,就说没钱压着不办,你能奈我何?
更重要的是她风闻有的人为了尽快报销,还给办事人回扣和送礼,财会人员年节的奖金和物质福利也要优厚于其它那些清水衙门。这样一个有权力有油水的地方,她脑袋削个尖也要钻进去。她通过满足那个人的爱好成功上位,由管着后勤杂物一脚迈进财务科,那么她的下一个目标是科长的位置。别人能干的,裴小燕相信自己也能干。如果能弄个科长当当,不仅实惠的奖金高出科员一大截,还能光宗耀祖,有牛皮可吹。
裴小燕发现她喜欢欧阳处长的不仅仅是他的风流倜傥,她骨子里更喜欢的是他的权力。她要当财务科长,这个宝只能押在处长身上。想起之前那个副处长,一个肥胖的大脑袋,油光铮亮的冬瓜脸,眼珠子白眼仁大,黑眼仁小,一笑嘴里直冒酒臭之气。她是捏着鼻子陪出的笑脸,与他辗转亲近好几年,终也是没有白做牺牲,让她有了关键性的晋身机会。
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个欧阳处长,她似乎在梦里见过,她心中的男神形象,以前是朦胧的,描述不清的,现在她终于知道,她喜欢的就是欧阳这样的男人。俊朗的骨架,略带忧郁的眼神,讲话时的表情动作,随意穿一件衣服就有型有款的帅气,她像一只轻飘飘的树叶,被投进一个巨大的情感漩涡。当然她心里更清楚,他的外表是吸引她的一个附加条件,她更看重的是他手中的权力。一处之长,说一不二,可以把人捧上天,也可以一棒下去,将如她之类的人打回原形。
她有什么资本与欧阳处长建立起亲密关系?她从头发丝想到脚后跟,唯一的资本就是自己是个女人,三十多岁有成熟风韵的女人。
她想起自己刚工作来单位时,那些女同事嫌弃她是个柴禾妞,毫不避讳流露出鄙夷和不屑的眼神。行政科那个女副科长曾当着她的面说她,裴小燕,你长个扁身子啊,走路怎么还有些两边晃呢?她不知何意,就笑笑。后来无意中听到女副科长和一帮人在屋里议论她,说她的屁股怎么长得那么大?又扁又平的,一走起路来,左晃荡一下,右晃荡一下,说完就听到人们在哈哈大笑。
她生在乡间,长在乡间,从小劳动,练就了一副粗大的骨架。她和女同事去浴池洗澡,有人就好奇地捏捏她的胳膊,那肉像个铁疙瘩,皮和肉紧密地团结。别人说她你可真结实,她就以笑做答。她长得结实,不是因为营养好,她可能知道生活的不易,把吃下的每一粒粮食都变作了肌肉,是不肯让它们浪费吧。
裴小燕从来不知道自己走路还左晃右晃的。听过人们的议论,她开始留意起自己走路的姿态,还刻意在没有人的时候把手放在屁股后面,一动起来,那个部位就横向摆来摆去,颤悠悠的。她觉出人们所言不虚,一度有过自卑,可是被副处长欣赏那一段时间,让她又重新找回了自信。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们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羡慕我这独有的会左右晃荡的屁股蛋儿。
裴小燕的家庭看上去也是美满的。工作不久,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姓齐,矮她半头,在处办公室开小车。小齐整体一个圆咕隆冬的形象,脑袋安在脖腔里,后背与屁股平滑过渡,整体看上去没脖子没腰,整天笑咪咪的谁说啥都行,脾气好。小齐的父母是单位的退休工人,想给矮个子的家族改良一下品种,就选中了虽无姿色但有个高优势的裴小燕。
裴小燕初始和小齐站在一起,心里直别扭,委曲了她一米七的大个,好歹找个平起平坐的也行啊。可是她一看小齐是给领导开车的,总比那些一线工人有地位,看家境也算殷实,思忖再三,就答应下来,很快结婚,赶上了最后一批福利分房,一年后又有了儿子,小日子风平浪静的,和别人无二。
裴小燕过日子是极其节俭的,她没有一件大牌子衣服,就连她认为最美的一条吊带裙也是夜市上的地摊货。她听人说起过星巴克,也听人聊过王家卫的电影,还有什么纳兰的词,那之于她是另一个世界的幻影,那些对于生活有什么意义呢?她顶多是学着别人的样子,描描眉,化点妆。她不懂什么含蓄内敛,更不会故作矜持,她就是奔着权力和实惠去的,在她眼里,那些才真正关乎到盘中餐,身上衣。
裴小燕凭自己的本事进了财务科,初始小齐听到过一些闲话,可那又能怎样?没过多久,那些说闲话的讨好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继续八卦?小齐是个贤夫,他自知矮妻子半头,对妻子的事也就很少过问。
裴小燕拎起一条吊带裙,来到穿衣镜前,粉红色的衣服与浓妆艳抹的脸蛋搭配,灿若桃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倒饬完的自己,居然像个影视明星。
她拽开梳妆台的小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小瓶香水,是以前那个副处长出差给她带的礼物,她喷过几次,有点淡淡的桔子味儿。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味道,从小到大嗅惯了房前屋后猪圈厕所牛栏的腥臭,进城工作,虽然远离了那些场所,可那毕竟是自己熟悉的,她时常在恍惚之间想起那种味道。
她听到有人说过闻香识女人那个词,有了香味的女人会更被人赏识?她打开瓶盖,右手掌握着,拇指一用力,一缕雾气就缥缈着附着在她身上。她此刻仿佛被这雾气托举着,飘飘欲仙。
工程处机关大楼共五层,财务科在四楼。裴小燕走到三楼,向三楼东侧的最里间望了一眼,欧阳处长办公的地方就在那里。之前有一天,她远远望见那扇在心里挂怀许久的门敞开着,径直走了过去,闯进办公室。欧阳处长正在看一份文件,抬头猛然发现了她,就问她你有事吗?她从处长那忽然抬起头的惊愕神情中仿佛发现了自己某些过人之处,她忙自我介绍:我是财务科的裴小燕,办公室司机小齐的爱人,小齐经常给你开车,还请处长多多关照。
欧阳处长显然有些意外,手里拿着文件并没有放下,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对她说,我正忙,你有什么事通过处办公室转达给我。
裴小燕说处长你初来乍到的,肯定要有几个自己的人啊?如果你要了解什么情况,我也能帮上忙。处长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让办公室文书过来一趟,把他看过的文件拿走存档。并随之起身,走了出去。
那是裴小燕与她心心念念的欧阳处长的第一次接触。她看出了处长的戒备,但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她听说过一句话,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不信破布条缠腿,还能拴不住一个人。
裴小燕收回投向三楼的目光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同事们忽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儿,又看到裴小燕穿着吊带裙,两个健硕的肩膀白花花地露在外面,个个嘴巴有些微张,向她身上投来一串串问号。裴小燕大滋滋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没有在意那些讶异的眼神。她的优点就是定力很强,很少被别人的情绪所干扰,她要做自己的事,她认为是正确的事。
临近中午,裴小燕来到洗手间,对着那面有些模糊不清的镜子,又仔细地补了补妆,然后下楼,向欧阳处长的办公室走去。她昨天晚上听小齐说,他今天要开车送生产副处长去一个工地。车走了,她笃信处长此刻就坐在办公室内。
门虚掩着,这次她一改推门就进的习惯,抬手敲门。这门敲得很用力,声音就不同于其他人,带着一种急躁和不耐心。欧阳处长正在打电话,没有理睬,裴小燕就推门而入,来到办公桌前,拽过一把椅子,搂一下裙摆,把她肥厚的屁股搁到了椅子上,乖乖地等待处长打完电话。
欧阳处长显然是有些生气,他语速极快地结束电话,还没等他开口,她先说到:处长,你不要误会,我想你家不在这里,天天去局机关食堂,等一下我请你,咱们出去吃一顿,互相认识认识,了解了解。
欧阳处长忽然也好奇起来,这是怎样一个女员工,没有起码的礼节和尊重,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前来示好?欧阳处长就用目光瞥了裴小燕一眼,这一眼瞥得他暗暗后悔。这是一个如此粗鄙不堪的女人,看她的妆容,看她的穿着,她显然是不懂性感和肉感的区别,以为鲜艳一点、多暴露一些就是魅力十足了吧。
这一眼却让裴小燕想入非非。他肯看我,他在欣赏我的美艳?她迅即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桌子一角,走到了欧阳处长身边。她伸出肥嘟嘟白晰晰的大手,拍向他的肩头。他断然不会想到她如此大胆,身子向侧一靠,躲她的同时,差点让自己翻倒在地。一股怒气涌贯头顶,他的教养使然,他不会骂人,他此刻真羡慕那些可以粗声大气发泄情绪的人,如果能够那样,他一定把她骂得狗血喷头,甚至可以抡起拳头,照她精心描画如鬼魅一样的脸上砸过去。
欧阳处长克制住了自己,他避过了那只向他伸来的手,旋即起身,从桌子另一侧如躲瘟疫一样快步走了出去。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又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他出了门直接走进隔壁的处办公室,里面有几个正准备中午下班的工作人员见一向态度平和的处长一脸怒气,惊讶得有些不知所措。
欧阳处长稳稳神,对处办的牛主任说:老牛,明天通知保卫科,这一段时间派个保卫干事过来,如果看到财务科的裴小燕,千万要给我拦住,不能再让她进我的办公室。办公室牛主任听明白了什么,马上抬脚出门,向处长的办公室内一看,想笑又没敢笑。
办公室内站着裴小燕,粗壮的骨架,挑着一件粉色的裙子,那脸弄得有些失真,她大概还在等欧阳鹏飞回来呢。老牛的肚里没有多少墨水,一时不知怎样形容这个裴小燕。可是聊斋他是看过的,他想起聊斋里的女妖。可是和女妖比,这个裴小燕少了点什么?妖气,那种可以灵活变幻的妖气。她身上只有一种永远也去除不掉的粗鄙之气。
牛主任说你怎么跑到处长办公室来了?你家小齐今天出门你不知道么?
我就是来找处长的,不找小齐。
牛主任本意是祭出小齐要给裴小燕一个台阶下,可是裴小燕却大言不惭。牛主任感觉好像是自己做了缺德事,脸腾地红了,他替裴小燕害臊,他早就听说过裴小燕的手段,没想到竟如此的不管不顾。
赶紧把这块屎坨子弄走吧,牛主任在心里骂着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说处长已离开,我要把门锁上。裴小燕这才悻悻地走了。
欧阳处长在上任之前就闻听这个单位管理混乱,风气不正,没想初来乍到就碰上了裴小燕。欧阳是个上进的人,大学毕业之后,凭自己努力走到现在。他不是没见过对他表示暖昧的女人,但那些人多少还在意目标人物的眉眼高底,一旦自己态度硬朗,知趣的就不会再纠缠。
欧阳有自己的原则,酒从不多喝,坚持独善其身。没吃过肥猪肉,但见过肥猪跑,那么多先例摆在眼前,他不能不让自己警钟长鸣。有个与他同朝称臣的供应处长,和一个供货的女老板扯上关系,之后进的大批材料以次充好,用料单位实名举报,供应处长被追究责任彻底歇菜;还有那种领导,和身边女工作人员不清不楚,一旦受制于人,势必放弃原则,违反规定的事就要成为家常便饭。这些都是违法乱纪的诱因,稍加不注意,就会沦陷。
裴小燕见欧阳处长的办公室不能随意出入了,又打听到欧阳处长在招待所的临时住处。可是那里有门岗,去了几次都被拦下。她知道这是欧阳专门吩咐过的,是在设起层层屏障,防止她的僭越。随着时间推移,她心头燃起的情欲之火不再炽热。她也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她想的和他想的,有云泥之别。欧阳处长根本没把她当棵菜,她想生扑但总是被他闪转腾挪躲开了。
欧阳处长上任半年后,按学历调整工资的政策出台,集团公司员工凡是有本科学历的,有上调工资机会。这可是天上要掉馅饼了,裴小燕听到这个消息,又一次振奋。这事本来与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可是她风闻谁谁谁拿着假学历证得到提拔,升官发财,那么自己弄个假证涨点工资不也应该理所当然嘛。她老鼠盗洞般四处寻问,花了几千元钱找人办了个假证。
裴小燕并没有彻底放弃她对欧阳处长的幻想,可是她实在无计可施,实在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她想当不上财务科长,暂时能涨几十元钱工资也不错啊。可是看到涨工资的名单之后她顿时火冒三丈,那上面居然没有自己,处里对提交假文凭的一概视为无效。
裴小燕马上想到欧阳是一处之长,他不发话,办事人员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在有意针对自己。为办假文凭,已有了投入,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赔本的买卖,她裴小燕可是第一次碰到。她心里的欲火瞬间化为仇恨。
一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裴小燕又接到家中弟弟打来的电话,说她母亲服用的降糖药没了,让她买了之后给送回去。她买了药,让小齐利用周六时间送到乡下。
单位明文规定,严禁公车私用,无奈裴小燕发话了,小齐不敢不从,想快去快回,免得被更多人发现,就在天黑之时匆匆忙忙往回赶。不想越怕出事越有事,车行驶到一个拐变处,他明明看到月光下前方是一条明晃晃的公路,一脚油门过去,车却“轰隆”一声掉进了河里。小齐手忙脚乱逃了出来,车却一点点向下沉陷,被水浸泡过的车几近于报废。
要想遮掩已不可能,小齐只好回单位如实秉报。犯下如此错误,在机关的工作是保不住了,小齐被从处办调离,去了下面一个建筑工地。
裴小燕感到自己这一切不顺的源头都来自欧阳,她原来对他有多欣赏,现在就有多愤怒。她不能这样轻易放弃,她要报复这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冷血男人。
不长时间,这栋办公楼甚至于集团公司其他单位的人都知道,欧阳鹏飞与裴小燕不是一般关系,因为裴小燕坚决不从,欧阳鹏飞就动用处长权力打击报复,先是拿掉了裴小燕涨工资的名额,后来为了自己行事方便,又把她的丈夫清除出机关,外派去了基层工地。
少数人知道这是谣言,但是大多数人都对这种桃色新闻津津乐道。一个血气正旺老婆又不在身边的男子,一个三十出头花开正艳的少妇,发生这种事好像自在情理之中,很多人都选择了相信,你传给我,我再告诉给他,一时间两个人的事情有鼻子有眼,画面感也越来越强。
各级纪委也不断接到匿名举报信,欧阳鹏飞有作风问题,和工作单位的女员工出去开房,长期维持不正当关系。
欧阳鹏飞在被找去谈话时有点云里雾里,自己为了扭转企业的亏损局面,整天忙得头晕脑胀,除了办公室基层工地招待所和外出开会,他基本上没有与人有过私下约会,什么人无中生有,编排出这些离谱的谎话?这肯定是别有用心。举报者言之凿凿,甚至还有不堪入目的细节,欧阳鹏飞很佩服谣言制造者的想象力。这时他忽然想起几乎已经忘记的裴小燕,还有她那张浓妆艳抹有些失真的脸。是她,肯定是她。人无耻,居然可以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
欧阳鹏飞每每外出回来走到办公楼下,窗口里面隐隐就有一些想看他又躲避着不被他发现的身影。这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情绪在他心里开始蔓延。这种事对于整日生活如白开水一样没意思的人,无异是最有味的谈资,能刺激人的神经兴奋好一阵子。他愤怒,但愤怒又能怎样?他只能揪出那个恶意中伤自己的人,才是清除强行涂抹在自己身上污秽的最好方式。
裴小燕恣意妄为够了,洋洋得意,也算出了一口气,让自己舒爽了好一阵子。自己就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别人不敢做的,不能做的,在她这里,就是个屁大点的事。她想起过年时桌上搁两个大猪蹄子,她爷爷对她说,知道为什么年三十要吃猪蹄,还要是前蹄吗?人活着,就要向前刨蹬。我裴小燕就是要向前刨蹬,水路不通走旱路,你欧阳塌房了,再来个王处长何处长,我就不信搞不定你们。
裴小燕那天又坐在镜子前看自己,越看越觉得自己赛似天仙。不仅美,本事还大得出圈儿,你欧阳鹏飞能装,我就让你狼狈不堪,让你夹起尾巴走人。
又一个周一早晨,裴小燕迈着轻快的脚步,嘴里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高高兴兴地走进了办公楼。进了办公室,早她之前来的同事都静静地低头忙着,没有人出声,也没人看她。这气氛有些诡异,是以前不曾有过的。裴小燕才不管你们怎么样,无非又是有人到领导那里打小报告了,说自己账目混乱,说自己迟到早退,这些小把戏她刚到财务科时是在意的,可是现在她就有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堂堂一个处长都能被我玩弄于股掌,我还在乎你们这些小沙弥不成?
裴小燕坐在办公桌前,自鸣得意地把右腿搁在左腿上,一边抖着,一边拉开小皮包,拿出一面刚刚买的小镜子。她把镜子刚举起,就见科长进了办公室,直奔自己过来,近前开口对她说,现在公司正在整肃干部风纪,有些事要找你核实一下,上面的人来了,正在我的办公室等你。
科长的话声音不大,但冷冰冰面无表情,让裴小燕感到了一股巨大的震慑力。裴小燕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没有发出声响,乖乖起身跟着科长走了。
后来裴小燕又回到这个办公室两次,悄无声息交接完工作,同事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有人说从她的账目上查出了问题,也有人说她无知者无畏,作得太欢了,恶意抹黑领导,两口子一起被调离了这个单位。她去了哪里,人们很快就忘了,员工们高兴的是企业很快扭亏为盈,他们能按时领到工资,还有奖金可以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