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很小的时候,母亲找那个常年坐在村头青石板上的独眼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独眼算命先生皮肤很白,夏天喜欢裸着上身盘腿坐在青石板上,和每一个经过的人点头打招呼,他熟悉村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情史。母亲领着我站在他的面前正是个夏天,独眼的白皮肤尽在眼前,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以致于很多年后我都固执的认为他是得了白血病。事实上没过多久,独眼算命先生就失踪了,有人说他去了别的城市,也有人说他死了。
那天,母亲让我摊开左手,独眼算命先生睁着那只好眼认真的瞅着我的掌纹,然后对我母亲说我可能活不过七岁。
惊惧中的母亲哀求着独眼算命先生给一个破解之法,独眼开了一个很高的价,母亲如数奉上。按照母亲的说法,后来我顺利的活到了八岁。
我想,每个人都是有执念的。我有,每一个码字的作者也都有,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更是执念的化身,而导演张杨,则更加的有。
《皮绳上的魂》里张杨通过影像在影片的最后给我们呈现了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下的掌纹地,在记者采访中,张杨说本来是想通过电脑特效做出来这片掌纹地的,因为一直寻找不到,直到后来“我2007年的时候,开着车,那时候走到阿里,到了这个叫扎达土林的地方,然后那时放眼一望去,确实非常震撼,当时我就看书,我还在想,我说这掌纹地应该长什么样,然后到底它在哪儿能找到,或者说当时想也许必须得用电影的特效才能做出这样的感觉。结果到那一看,我觉得这就是掌纹地,或者说它是我脑子里那个掌纹地的概念。“( 张杨)
整部影片从一开始的镜头到第一个危机事件的发生,我就有了好感。没有刻意的配乐渲染,没有咋咋呼呼的惊声尖叫,意外就那么安静却真实的发生了。之后一个男孩出现,遭受意外坠落山崖的女孩摊开手掌重复说着“带我送到掌纹地“。再一个镜头,变成了一个中年猎户,干脆利落的捕鹿杀鹿,没有脱离带水,一气呵成。这一段的影像兼具了视听上的所有美感,同时一种魔幻现实风格呼之欲出。在这短短的开场中,导演的镜头交代了所有故事的起源,同时通过俯拍的上帝视角暗示了整部影片最后观众才醍醐灌顶的主题: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个世界,不是更高意识的人创造的虚构世界?
观影结束以后,我久久的在脑中萦回每一个画面,如同祖父还在世时养的那头耕牛的反刍。我咀嚼着这种感受,深思着对这部电影喜爱的种种原因,最后,我想,大致应该是这么几个原因。
仪式感。整部电影从始至终紧绷着一个仪式感,这样的仪式感,我在《长江图》里见过,在《师傅》里见过,在《荒野大镖客》里见过,在《大开眼戒》里见过,在所有金基德的电影里见过。于是整部电影的范变得很足,没有一丝一毫的泄气。每一次转场,每一个人物的出现,每一个站位,都是一种仪式,都是一种起范。这还不够,电影里还加入了更多的细节,比如碰头礼,比如袖中划价,比如交易完成后喝酒前的掸酒,都在加深这一种仪式感。
摄影之美。摄影的美不仅仅提现在荒漠,草地,雪山,以及鬼斧神工的掌纹地。作为具有公路片属性的《皮绳上的魂》,在这一点上的摄影很容易产生《赴汤蹈火》的观感。摄影的另一种美体现在镜头中的巧思,比如男主角塔贝发现遗失了天珠之后跪在一片咸水湖边,先是一个正面镜头特写,继而是人物背面,大远景出现,配合上塔贝的台词与心境,掌纹地尽在咫尺,却没了天珠。比如酒馆中占堆的出场。如此种种还有很多,不一一列举。
多元文本。电影是根据扎西达娃的两部小说改编而成的,前后筹备了十年,最终敲定了现在这样最好的时空搭建。三条平行剪辑,看似同时发生,在最后一刻解迷之前我们却是不知道的。这样的做法在国产电影中,《心花路放》中宁浩小试牛刀,《寻找智美更登》中万玛才旦也有了另一种诠释,比较之下,无疑,张杨做到了最好。
动作设计。观影过程中,我一度想到《双旗镇刀客》,没有特效,没有任何违反地心引力的设计。扎西的儿子郭日第一次吹响骨笛,坐在一堵断墙下,问来人:你是塔贝?来人穿着马靴,立在黄沙中的日光下,缓缓的抽刀。郭日缓缓的将左手陷入身边的黄沙,黄沙上爬过一只蜘蛛,继而黄沙扬起,郭日起身,出刀,刀已插入穿着马靴叫塔贝的大汉体内。这很古龙。徐浩峰说,功夫是杀人技。没有花样,只有毙命。《皮绳上的魂》里面有的只是杀人技,没有华丽的风姿与绰约。
除去这些大的方面给我带来的观影快感,还有更多导演精心设计的剧情铺垫,待到解迷之后重新审视全片,才会发觉原来处处玄机。
最后,如果你看了《皮绳上的魂》,碰巧你也喜欢,可以在文末处留言讨论影片中具体而微的各种细节。我也可以学习了解到更多没被发现的电影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