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起始,她都已忘了。只知道拥有记忆的最初,已是在逃亡。
阿緊四处躲藏,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有人经过的道路,独自一人在形同废墟的难以着陆的小道上飞速地逃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要逃亡,明明身后没有人追赶。可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跑!停下来就完了!
学校的小礼堂里,座无虚席。正在举行着一场比赛,一场宿舍间的评比比赛。阿尹站在台上,代表着她们的宿舍,拿下了比赛的一等奖。她手中捧着奖杯,脸上神情却显得有几分寡淡,说不上开心。走到后台后,她静默地看了奖杯一眼,将它放到室友手中。不同于她,室友兴奋且激动。
“阿尹你去哪?”室友的声音里还残留着几分笑意。
“你们先回去。”阿尹头也不回,离开了小礼堂。
走到学校少有人迹的角落,她停下默默等待。放眼望去,是一片废墟,是一片带着诅咒的废墟——没有人敢靠近这里,甚至在这树一道屏障都无人敢来。
她却常来,在这里等待一个人。
她看到的同别人看到的总是不一样的——别人眼中的废墟,在她眼中却是一条充满绿意的小道,像是古老森林里叫人或者是动物踩出来的一条林荫小道。小道两旁的古树沧桑但仍生机盎然。她喜欢这样的绿意,充满了生机。不似她生存的地方——绿意成了装饰,成了点缀,生机不再。
这个世界,已被毁坏得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死气。河床干涸,大地干裂,久旱成灾,仅剩的绿意也不过只是人工合成的永不会枯黄的塑料而已……
急促的喘息声逐渐的近了……
刚才在台上,她就隐隐地听到了那疾速的紧张的脚步声,她恨不得抛下那场比赛,飞奔过来。然而她不能,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比赛,更何况,凡事都须得有始有终。
越来越近了……
她寡淡的神情里到底有了几分浅淡的笑意:“等到你了,阿緊。”
阿緊在这废墟上狂奔,紧张如她,没有发现——她所过之地皆盛满了绿意。所有的绿意,以她为载体,撒在干枯的废墟上——发芽——成长——茁壮。
她是生机——这颗星球上仅剩的生机本源。
她一路狂奔,不见停歇,伴着急促的喘息声,急疾而过,却在一个岔口处叫人绊住了手脚……
阿尹抓住险些擦肩而过的她,声音里噙着十分的笑意:“抓到你了,阿緊。”
阿緊回头,瞳孔微缩,所有被封存的记忆纷至沓来,让人猝不及防。
“……阿尹……”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颤抖,是欣喜也是绝望——当世界被死气笼罩,人类对生机的渴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这样的信仰加持下,一旦生机与死气相遇,死气必死——她所有的挣扎与逃亡,皆成虚妄。
她们,本该旗鼓相当,共存于世的……
“阿緊,停下吧,听话。”阿尹嘴角始终上扬,眉目间却尽是悲凉,“我不喜欢这个没有绿意的世界,我看不到生机——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就是生机了。”
最喜欢你,不舍得你一直逃亡,一直躲着我……
“你会死的阿尹……你会死的……”阿緊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是落下。
天地间顿时昏暗一片,乌云急聚,倾盆大雨终于开始滋润这片干枯已久的大地,远处是隐隐约约的欢呼声……只有这个角落,也只有这个角落,是沉寂,是绝望与悲凉。
阿尹抬手落在阿緊的头上,“我不会死,阿緊。”
阿緊躲开她的手,近乎竭斯底里:“你别碰我!”
阿尹看了眼逐渐虚化的手,满不在意:“阿緊,你听我说,我不会死的,我只是——短暂的消失,我会回来的,你不相信我吗?”
阿緊一直摇头,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庞,模糊了她的视线……
骗子……
大骗子……
预知的未来里从没有你……
我也从未在未来与你重逢,从未……
倾盆大雨过后,干涸的河床终于充盈,干裂的大地终于湿润,绿意布满了整个世界……
“阿尹……你要的生机……”声音不住的颤抖,阿緊立在原地,眼前的人早已消散,了无痕迹。
“你说的,你会回来的,不要食言……阿尹,你别骗我……”
别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