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婉兮
1
第二天,刘沁没离开,母亲和大姐哭了一夜,把亲情掰开揉匀反复叙说,最后刘沁也哽咽了。母女三人抱头痛哭一场,事情也就平息了一大半。
血缘的确能缝合一部分矛盾,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之一,毫无道理可言。
准备离开的,反而是倪佳。
她怀着忐忑心情吃完晚饭,刷过牙洗过澡,才颤抖着打开了手机。
果不其然,几十个未接电话赫然在列。微信里也埋伏着好几条未读的语音信息,杨慧芬气急败坏:“你死哪儿去了?存心给我添堵是不是?”
虽然只是语音,但倪佳已经想象到了母亲暴跳如雷的画面。
她一定是信誓旦旦地对未来儿媳许下承诺,不料却被一向乖巧柔顺的女儿狠狠打了脸。
说不怕是假的。
对母亲杨慧芬,倪佳抱着一种既敬畏又渴望亲近的复杂心态。所以,她在很小时就学会了洗衣服做饭,试图引起父母关注,拿劳动去换一些若有若无的疼爱。
工作后,讨好方式就全部变成了“钱”,倪佳隐隐约约地相信,钱是能够买来亲情的。
至于那位不成器的弟弟,她也倾注了十二万分心血。
倒也不是手足之情多么深厚,而是她对弟弟的好,能被母亲自动转化为“孝顺”的一部分。
所以,倪佳捧着手机陷入了沉思。和从前一样,她既不想违背母亲,又不想伤了男友。
正举棋不定时,杨慧芬的电话又来了。
倪佳仿佛受了惊的小兔,那句“喂”讲得颤颤巍巍,而杨慧芬并没意识到女儿的语气异样,反而怒骂出声:“你死了吗?害我担心大半天!”
后半句却又成功逼出了倪佳的眼泪,她晓得母亲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爱是爱的,却只会吼着骂着来表达——这大概也是底层妈妈们的通病。
下一秒,倪佳就听到杨慧芬长吁一口气,仿佛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可她话锋一转,质问又马上冲过来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语气里的怀疑已昭然若揭,倪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下一个问题会劈头盖脸:是不是跟那小子回家了?
2
也就是在那天,倪佳相信了人的潜力无限,她急中生智,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扯了一个慌。
“公司搞活动,在外地呢,明天晚上才回得去。在山里,信号不怎么好。”
杨慧芬嗯了一声,心中疑惑全消,注意力又放在了未来儿媳的要求上。毕竟女儿自幼听话,基本没干过违逆父母的事情,上回叫她和那个农村小子分手,她不也一言不发地顺从了吗?
但杨慧芬做梦也想不到,此刻倪佳正躺在农村小子的家里,还对她撒了另一个弥天大谎。
“那就让他们后天再去,你也还有几天假期的吧?带着到处逛逛。”
倪佳愣住,本以为逃过明天就能平安无事,想不到母亲又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心里想着要拒绝,却又支支吾吾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可杨慧芬的耐心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就这么定了,后天一大早你去接他们!”
话一说完,电话就滴一声断了。
倪佳无奈,只得一横心拨通电话:“刘志远,你过来一趟,我有事情商量。”
意外的是,刘志远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听完来龙去脉后,他只点点头:“我们是应该招待一下的,毕竟是你的亲弟弟。”
“可是……”倪佳欲言又止,不敢直接说要立刻启程。
相对而言,刘志远离父母更远,见面频率比自己低了许多。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又怎么忍心催着他急匆匆地告别?
刘志远却仿佛看穿了女友的心思,他揽过她的肩,语调温柔不少:“没事儿,爸妈那边我去说,你赶紧收拾行李,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出发。”
“好。”倪佳低下头,想了想,又轻声补上一句“对不起”。
刘志远笑起来:“傻丫头。”
说着便打开房门,朝父母姐姐们所在的堂屋而去。倪佳目送着他,这些天的委屈,忽然就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无论如何,他是能为她着想的。
3
几分钟后,刘母敲开了倪佳的房门。
她当着倪佳的面,郑重其事地打开一个小布包,然后取出一只玉镯来,不由分说便往倪佳的手腕上套。
是只翠绿色镯子,看上去已有些年头。
刘母笑盈盈看着倪佳:“这是我嫁给他爸那年,他奶奶给的,庄稼人哪儿戴得了这玩意儿?现在就给你吧。”
“不不不。”倪佳慌忙往下褪,“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
“傻孩子,这是刘家媳妇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刘母笑意更浓,看向倪佳的眼神,也愈发柔和慈爱。倪佳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脸上飞起一片红云,也就半推半就地接了这份礼物。
“本来是该再给你个红包的,但咱家这情况……”
“没事没事。”倪佳慌忙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刘母满意地笑了笑,又拉着她说了些体己话,这才退出房间去。
经过母子俩的一唱一和,倪佳的心似乎又被暖了过来。
她躺在床上,不时晃晃那只手镯,对着月色细细查看,欢喜便从心底涌上来。
别的不说,至少未来丈夫和婆婆都真心喜欢着她。作为一个穷日子里泡大的姑娘,她并不怕吃糠咽菜,她只怕被轻视被怠慢,将前半生的苦楚延续到后半生。
想着想着,她便做了一个决定。
向母亲坦白。
这次回去,就把刘志远带到杨慧芬面前去,把自己的决心都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求着她成全自己、别再逼自己。
世界那么大,总容得下一对普通夫妻吧?